那边厢,受着阻挡不能靠近风若虚,说话又被风若虚听而不闻,只能看着提举官在她这里被痛殴,而急的跳脚的熟妇老鸨,终于听到对她来说是天籁的声音:“好了,停了吧。”
看戏看够了的风若虚叫停了——其实看的也没什么意思,堂堂仙门弟子欺负一个凡人,即便他是个不小的官,也就像彪形大汉欺负一个三岁幼儿,有什么荣耀可言?
可是也不知道是他脑子有病,还是这个世界坏掉了,总是有无知无畏的小虫豸蹦出来挑衅他。真是……无奈了啊!风若虚感到有点淡淡的忧伤。
那老鸨虽然听到叫停舒了口气,可是回首见到不成人形的提举官那惨样,心中还是不由咯噔一下。这遗留下的麻烦,还是小不了啊!回头看向风若虚,就是一阵咬牙切齿。
本来看上去英俊潇洒的公子哥,放在平时,那是熟知风月的她都要心里痒痒的上前厮磨一二,可是如今,给她惹下大乱子的风若虚已经是如同欠下她万两银子还有钱不还的恶棍了!
“这位公子爷,”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笑靥如花,口中却带着一丝森然:“小妇人招待不周,让您大发肝火,连累提举大人,真是不胜惶恐。还望看在同知张大人的份上,高抬贵手如何?奴家与同知大人,足感盛情。”
“同知?”风若虚呆了呆。
那妇人心中一喜,心下松快,呵呵,这小郎官,不会是和提举大人争风吃醋,才不管不顾打上门来吧?难不成还不知这是同知张大人的产业?这可是杭州府官商士绅有些身份的人都知道的啊!
各地市舶提举司最大的主官也就是从五品,两位副提举那才是从六品。而同知呢?那是正五品的官!更别说市舶司和提刑按察司、盐课提举司什么的,和承宣布政使司这边根本不是一个系统!前者是中央的派出机构,类同行太仆寺、苑马寺之类,而后者却是“地方诸侯”,是地方行政主体!
你这小郎君敢得罪死市舶提举官,难不成还敢得罪同知大人?虽然是知府副手,可是和知县副手的县丞有职无权形同虚设不同,同知那可是实实在在分掌盐、粮、捕盗、江防、海疆、河工、水利以及清理军籍等等事务的!
莫不成你这小郎君到现在才想起来冒犯了同知大人?哼哼!晚了!
这妇人想到此,带着点傲然和居高临下的作态笑道:“是啊,同~知~大~人~!”她一字一顿地咬了重音,假笑道:“小郎君仪表堂堂,家人非富即贵,定是和同知大人相熟的,想必不用小妇人多做唇舌了。”
这妇人好一张利口,认定风若虚是现在才想起来这是张同知大人的地盘已经心虚了,为了之前的担惊受怕和被视而不见的“屈辱”,非得明嘲暗讽把胸中恶气给出了不可!
“哦~”风若虚一脸古怪地缓缓点点头,脸上似笑非笑地慢慢转向水手们:“小的们,她说同知,嗯,然后‘又’!说了同知……”
“哈哈!”李三和水手们放肆地狂笑起来。
“你~你们!”这妇人面色一变,感觉到不妙,好像事情不对啊,这些人难道和同知大人有何仇怨不成?或者说……他们根本就不怕同知张大人?!这这……妇人顿时又有点心慌了。
“既然这半老徐娘三番五次提醒咱们,咱们也不能无视一番好意不是?”风若虚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把这里的事儿忙完,咱们去同知府上‘拜访’如何啊?”
“好嘞~!”水手们轰然大喝,几个人“狞笑”地看了老鸨一眼,吓得她一哆嗦——完了完了,本来是天降麻烦,如今可是自找横祸,看这些人样子,同知大人少不得要受苦头。
她转头看了眼被毁成破口袋一样的提举官,打了个寒噤,随后双腿一软,无力地瘫坐地上——若真是如此,就算自己是以色娱人被同知养在外的外室,又能有什么好?
风若虚随意挥了挥手就对她没在意了。他不打女人,但也不是意味着放过了她。就如同那绿螳螂一般,有时候让他们自己人施加惩罚才更痛苦更大快人心。灵眼看她身体外面那层黑气,就知道平日里逼良为娼草菅人命的事儿干了不少,风若虚半点同情都欠奉。
“一码归一码,提举官大人既然已经接受了教训,那就要好好招待嘛。来,扶提举官大人坐下。”风若虚一脸温和的说道。
两个水手提着提举官,就一把按在了一个椅子上。提举官似乎是已经逝去了神智,头软软的低垂着,若非旁边有人扶着,甚至坐都坐不稳。
风若虚目光闪动,扇柄一扬,慢吟道:“水来~”
一团水球泛着波光,无中生有地出现在提举官头顶,迅速从小变大,到了约有人头大小,倏然落下,“哗”一下,掉在提举官头上。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已是深秋的节气,平日出门都要穿几重深衣才行。在这楼里,虽然有遮挡又有大批人气,温度不太低,可也不是一重单衣就过得去的,更何况还有冰凉的水照头浇下来。
“啊!”提举官一个冷战惊醒,睁着充满血丝的双眼一看四周,顿时又惊恐地抖了下身体。
“很好,那么可以好好地谈下事情了。”风若虚满意地一敲扇子。
提举官双眼恨意一掠而过,随后又被惊恐代替,害怕加上寒意,让他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我是个讲道理的人,当初你好好挨揍,我就意思意思一下就行了嘛,到了现在这等地步,我也很是无奈啊!”风若虚一副温文尔雅表示我很无辜的做派,让提举官和围观众不知不觉打了个寒噤。
大概觉的自己也是装的太过,风若虚吐了口气身子自然后躺,双手分拍在滑竿躺椅圆滑的扶手上,有点不耐烦道:“喂!这么大个楼院,人家提举官大人花了大笔银子,大清早的一床棉被也没有吗!”
“啊!”女人们一阵低呼,可别让这凶人把气出在自己头上啊!未等老鸨说话,楼上一个女子就一闪而过,匆匆抱了床被子下来裹在提举官身上,提举大人眼里闪过感激,对他这相好的重重点点头。
“看嘛,患难见真情!”风若虚有点高兴了,很高人做派的对那女子温言道:“日久见人心~这下,收获了提举大人的真心,必有后福啊~不用谢我,哈哈。”
自娱自乐完,他才对脸上见了血色的提举官道:“刚才你那手下说了吧,你大概也明白了怎么回事。
唉,说来也是小爷倒霉,你说我费了那么大力,剿灭了一船海盗,那是与国有功吧?!千里迢迢载货来卖,给百姓们调剂口味果腹,那是与民有利吧?!
偏偏就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来了杭州挨了当头一棒,灭海盗成了劫掠平民,卖货成了私通倭寇,我这心里,哇哇凉!冰凉!”
风若虚扇子轻敲心口,一脸苦恼万分样子,然后继续道:“所谓‘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这小官我就不稀得管他,他坚持要我满门抄斩凌迟处死还要株连九族男为奴女为娼……
我勒个去!我这害怕啊!这一害怕不就找提举大人讨个公道来了?耽误了大人春宵,实在过意不去啊,啊,过意不去!”
风若虚嘴里说着委屈,道着歉意,脸上却是云淡风轻,笑意隐然。不成人样的提举官,和饱受惊恐的姑娘恩客们,楼上楼下全都沉默着,看着风若虚坐在那……那(装)啥(逼)。
“手下人急了点,让大人受惊了,这一受惊让大人心火太盛,不能不稍加帮忙……提举大人,您还,满意不?”风若虚一脸“小心翼翼”道。
提举大人木然,悲催地、默默地、缓缓地点点头——闭门家中“做”,祸从天上来……满意,我很满意!对这事情里所有人,我都非!常!满!意!
看他点头,风若虚貌似放松地舒口气:“大人满意就好,不用谢我~”
花厅中好像响起了一阵的磨牙声。
“我是个讲道理的人~”风若虚一脸正义地再次强调,“手下人粗鲁,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啊!这么着,”他手一扬,一片银光闪过,“哗啦啦”花厅中下起了银币雨,“叮叮当当”的一堆银币在提举官面前堆成小山。
银币!围观众的惊呼提举官浑没注意到,看着一堆银币,见惯大笔银两的提举官却是心中猛地动了动。
“区区百枚银币,给提举大人好好调养下身体,聊表歉意。”风若虚浑不在意的样子,好似走过街角,一个老乞丐哀求给个一两文买个馒头吃,顺手一个大元宝丢下去,说声:“去买个肉包子吃吧……”
提举和众人都不由嘴角抽了抽。
“闲话略过,咱们继续。”风若虚清清嗓子,“那绿螳螂要扣我三条船,我这心疼啊!大福船得一万五,广船得三千,苍山船怎么也得千五,还有大批货,两船满载的沂州大豆,那可是自春秋以来就出名的鲁地戎菽啊!
这算起来怎么也得两万五吧?我折半再减零头,至少一万得有吧!这要是被扣了,这是要我的命啊!”
风若虚闭着眼,左手轻捶胸膛,好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