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若虚乘坐的大福船尽管行动迟缓,还是优哉游哉不可阻挡地飘了过来。
对这战果,风若虚完全没当回事,就一伙小毛贼么,孟发等人却是对自家这边深具信心,靠过来的时候,三少年和一众水手与有荣焉地跑过来,扒着船帮居高临下地观看、吹牛皮。
孟发倒是矜持,捋着短须道:“小的时候曾经听爷爷讲三宝太监下西洋的故事,遇有不服王化者,则以宝船居中,马船粮船佐之,坐船穿梭其中,巡战船如狼群捕猎,井井有条,前后有序。今天东家虽然只有两条船,可是却同样有这从容不迫的气度在里面啊!”
风若虚哈哈大笑,这马屁拍得好舒服啊!
他有个什么从容不迫啊!纯粹就是仗着一身修为,大人打小孩嘛……
不过这次的小仗还算可以啊,几乎没有受伤的,还得了近乎完整的一艘苍山船,虽然小了点吧,蚊子肉也是肉不是吗?
赵虎吆喝着指挥分配人手,开始接帆索升帆,姜大牙跟着船上木匠开始查看修补。因为战斗结束的早,其实船上也没什么大伤害,除了几炮崩碎了几块板子换上新的,其他那些海盗们懒得保养的小毛病,只好到了港口全面修补。
风若虚居高临下地看着惊惶发抖的海盗们——这是个简单粗暴残酷的时代,投降的海盗,除了同伙兼并招收人手的多,碰上官军,投降的多被上交了或者直接杀掉取首级去领赏;碰上其他大商队被打败了,耐心好点的或者为人比较“四海”的,还能砍掉头脑放归其他大多数人,可要是遇到的是残暴些的,直接杀掉抛尸海中夺了船没商量!所以说眼前这些海盗,是死是活,那就全看风若虚这当家的心情了!
“你你你……留下,其他人都绑了,上了岸交给官府,是死是活看你们的运气了!”风若虚也不废话,直接就点了五个望气术中没有血债的留下来做船上苦工,其他的准备全部拿去领几个零用钱——没见船上水手伙计们都在眼巴巴看着他么。
这时他也没有什么看海盗们此时可怜,就多留几个的想法——他们可怜,被他们打劫杀死的人不可怜了?那些被杀死的家中孤儿寡妇的不可怜了?
被选中的一脸庆幸,忙不迭配合着伙计们将自己来个“栓羊绑”,然后被驱使着收拾尸体帆具,毫无怨言。起码他们的小命没问题了不是吗?可是其他海盗们就是一脸死灰,却也没啥举动。进了官府不一定死,也可能被发配或者押入那些矿场做苦役,可是好歹还能活命不是?可要是惹恼了眼前这帮凶人,只怕就可以直接下海吃板刀面了!一个个沉默着被押上风若虚坐镇的大福船。
风若虚原先的两只船的船队,人手上是自己带出来的二十多人加刘船东留下的三十多人,这就是六十左右,现在两只船上分出来十个人,再有五个海盗苦工,足以应付这苍山船了,风若虚就令着一个选上来作为此船临时“大副”的老水手,驾船在后面跟着就是。
为什么不直接任命代理船长?那是风若虚被师父教导过,“唯名与器,不可轻授予人”。船长的职位,等他们付出了足够的忠诚,再努力获得了足以驾驭的能力之后再说吧,否则,就是又一个“升米恩,斗米仇”罢了!做事,眼光一定要长远,留有足够让人进步的余地!
“我们到了哪里了?”风若虚转头问道。
旁边一个少年闻言立即上前:“根据少爷您给的海图,据一路航行中测算,再行三百里左右就到崇明大岛了。”
所问有答,言必有据,迅速准确。风若虚对自己的调教和三少年的进步表示赞赏,不枉了一个多月的言传身教啊!如今这三人不仅作为基础的术数有了小成,连选为此后专业的海上观星、水文测量、海船驾驶也略有所成,风若虚好像又看到了三个小小贵鬼……(哎呦!谁在打我?!)
一路走走停停,有时顺利的时候夜间也不停,有时天气不好就马上靠岸选个地方下锚驻泊,十天了竟然还没到杭州,风若虚也是无语了,这还是东北风起,南下顺风呢,要是逆风呢?唉……
“这海盗也是嚣张啊,这离南京也没多远吧?就有海盗敢靠这么近来打劫?”风若虚因为带着的税收中有一部分新手,其实都是靠岸几十里近海航行的。
“朝廷腐败,兵事不振,也难怪盗匪猖獗了!”孟发叹息道。
“这也没什么了,我从前就听说,有几万人守备的大城,几十个带刀倭寇在城外大肆掠夺,城中就那么眼睁睁看着,没一个敢去剿灭的!不是下面小兵不敢,可是谁给衣食?是恶给兵器铠甲?死了谁来管?呸!一群王八蛋!再加上喝兵血的,我老赵就马上溜之大吉了!”赵虎在旁边补充说。
“哦。”风若虚缓缓点头,然后斜睨赵虎一眼:“你怎么还在这?大副不想干了?滚蛋!”
赵虎马上灰溜溜下船去广船了。
本来嘛,风若虚改进了他名不副实实际上是透支自身元气的所谓“神打”,又给了一枚培元丹大大补充了一番此前耗损的精血元气,治好了暗疾。当然,此时在风若虚手下的人人都有,只不过有多有少——有的有一整颗,有的是几个人共分一颗。风若虚当然不能亏待了他们,给自己干活嘛,有气无力地怎么干的好呢?
所以赵虎这奸猾的“逃兵”就是本来摩拳擦掌想在少爷面前用新得到的本事大杀四方,无奈海盗们太不给力,让他本来想好好打一场的精力没法发泄,只能在风若虚身边晃悠着图个表现了。
看风若虚一脚踢走了擅离职守的赵虎,孟发笑道:“东家,是不是准备折道南京?”
南京衙门众多,自家这灭了一股海盗,怎么说也有着几分功劳,孟发想着能在那些官僚阶层露个脸,自然对自家商号产业有益。
“算了,咱们就别这么折腾了,”风若虚无所谓地挥挥手,“去南京还要溯流而上,一档子事够麻烦的,杭州那边不是同样有备倭的卫所吗?杭州前卫?杭州右卫?也不用去卫所,到了杭州报上去,看他们怎么处理吧!这点赏钱,少爷我给伙计们包了!”
面对风若虚这“不差钱”“有钱就任性”的败家子做派,孟发能怎么样呢?就算反对说不只是钱的事情,恐怕自家这年轻的东主也是对贴近官府不以为然吧?只好苦笑一声罢了。
诸事停当,增加到三艘船的船队重新扬帆起航,目标西南,杭州湾!
……
发生战斗的地方离杭州大概千余里,而船队因为新手多正在磨合,船速也只能以最低大福船为准,顺风下每个时辰大概六十里多点的样子,这么算起来昼夜不停还需一天半时间。发生战斗时可是未末申初,按风若虚师父教导下时辰化为小时,那就是下午三点多的样子,这么算岂不到了杭州就是凌晨左右了?
所以风若虚倒也没让他们赶时间,反正也不远了,临到目的地反而出了事的话,可就真不好看了。故而就该休息的时候选个好地下锚休整,就这么走走停停的,在后天早上抵达杭州。
自进入杭州湾,除了刘船东转来的老水手看惯了,那些大多第一次出海的新人们,一下子暴露了他们土包子的本性,对着一艘艘形制各异的大船,尤其是西方船只时不时大声惊叹。
“这杭州湾,可真是千帆竞速,百舸争流,帆樯竞列,商人如织啊!”故地重游,孟发感叹不已,不过旁边的风若虚直接一言道出了他的感慨。
说来风若虚也不是第一次来杭州了,当然,是另一个世界。之前师父带他到处游历时,去过南京秦淮河熏过满河香粉,江南绝色又岂能放过?“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名城更是重中之重了。
可是这一次也算是旧地重游的风若虚一样也是感叹了,前时的杭州,或许同样繁华,同样兴盛,可是和沂州一样,绝对没有此时这个世界这般,航海贸易上如此兴盛!若单纯从船只贸易上讲,现世中的沂州杭州,比之此幻神阵中的沂州,真像是偏僻小城比之繁华大城一般!
感叹归感叹,三艘船还是在码头引水员的配合下有序进入了泊锚位。前面两只有风若虚的旗帜的船还罢了,后面那只无旗船,看那破损的帆面和船上系羊一样绑着的苦工,更骇人的是满船垒摞的尸首,让看到的人脸上立即变了颜色!
不一会,在三艘船上兴奋的水手们夸夸其谈的牛皮中,一道道消息在看不见的阴影世界中迅速传递开去。进入锚位降下船帆,帆索工具杂物都尚未按风若虚定下的操典整理停当时,该有的种种目光,友善的、钦佩的、嫉妒的、甚至是仇恨的,全都一个不拉地投向风若虚的船队,尤其是那艘苍山船。
风大官人优哉游哉地坐在船长室,等孟发这个事实上的总管带领着伙计们忙进港、驻泊、系留及一应手续,都差不多的时候,才下了船,在码头管事的陪同下做他船东的本职。
正当风若虚熟悉了解个大概的时候,附近人群一声低低的惊呼,人群哄然散开的杂响响起,一道傲慢的声音倒是先传过来了——
“谁是这船队领头的啊?站出来给本官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