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八卦,略过那些无用的东西,风若虚嘴边噙着丝神秘的笑意,脸庞随意倾侧着望着窗外。右手撑在桌上,拿着酒杯慢慢转着,嘴唇凑在杯上,像是在品,又像是在玩;左手五指随意轻点着桌面,一枚亮晶晶的银币在手指间上下翻飞。
修道者四要,法地侣财也。
法,道经宝典,修炼秘要,风若虚统统不缺;地,修炼之所,还有比风若虚所在的洞府更安全、元气更胜的吗?没有吧;侣,修炼漫漫长途中,排遣寂寞,印证道法者也,可以是异性道侣,也可以是师兄弟小伙伴——好吧,还有比贵鬼更适合的吗?财,这可多了,修炼应用的无底洞般的晶石仙石,洞府里有一堆;炼器的材料,也有一些,更不用说可以在这个世界里面找;炼丹的材料,好,有息壤珠这独特的宝物,正好可以自给自足嘛!还有,三年前筑基成功,息壤珠可以种植的时候,风若虚已经将常用灵草和芝参等道、凡两用的药草种了几十亩了……
不过让风若虚挠头的是,他碰到了个小麻烦。
因为目前修炼的特殊性,风若虚进了这个幻神世界,而在这世界中必然要与世俗凡人纠缠。既然终须在凡人世界走一遭,风若虚也就干脆接纳了赵虎李三这些人,也就接过了这些人与他的因果纠缠。谁想,打劫逗个乐子却让他莫名其妙成了一群人的“家主”……不过他也爽快地想承担起来。以前就在师门和师父师兄们在一起,顶多加上些杂役仆人,虽然也有些游历生活,可也没有真正参合进凡俗世界。如今,倒可以看看凡人们的人生到底对他修道的进程有个什么影响。
可是风若虚很快发现他兜里快撑不住了。
要说风若虚有没有钱?那肯定有啊。
话说风若虚和师兄们也是悲催。以前修炼的时候,师父问,五行中土遁练好没?回答说练好了;再问炼器心炼怎么样了?回答说得心应手了……于是师父直接带到一处地方,要直接遁下去,以心炼之法炼就银块百块、及十片符合花纹的金叶子,便是过关了。
金银俗物,修道之人根本就没什么用,也不会缺——缺了直接找一处矿场炼化呗。可是现在风若虚有些痛恨自己当时总是偷懒了……若是回到从前,风若虚想对师父说,师父我再也不偷懒了!若是给他定个次数限制,风若虚肯定会回答——至少炼它个一百次啊!
他存在息壤珠塔中一层的原本不当回事的金银,也就一百十两重的银块,共计千两(注一),加上十两重金叶子十片换成银子也是千两(注二)。可是现在这些仰赖他以他为主的150多人,只是客栈住几天,休整下身体,买些衣物鞋子用具什么的,一下子就是十两重的银块二十块共计二百两花出去了,这些人还要建房子啊,要置产兴业啊,这点银子当真是花不起啊!
又不能直接舍弃这些人拍拍屁股走人——体悟人生七情百态不说,若是将这些挣扎在饥寒而死的界限前的人,从穷窝子里带出来妥善安置了,对他而言就是一笔大功德;反之先带给他们希望,又毁掉了原本那点可怜的存活环境,最后走人……那就是一笔大大的恶业,将来就等着劫数收拾他吧!所谓法术不及神通,神通不及业力,业力不及愿力……
所以摆在风若虚面前的,其实只有一个选择,就是迎难而上,挣钱!
所以风若虚犯难了,有人说你可以再和以前一样找个金银矿场炼化呗!可是一则缓不济急,二堂堂名门高弟,竟然为了门下仆人自己钻地去当矿工……说出去好听不?既不好听也对他入世体悟修道一点用处也没有。三则,就像师父以前玩笑说过,男人不会挣钱就是蠢货,女人不会花钱就是傻女,蠢货没药治,傻女无药医呐!
所以偶然间在镇子里感觉到用一些异常后,风若虚笑得很开心,立马让李三几个打探了消息,第二天就奔沂州城来了。嘿嘿,用自己的本行挣点阿堵物,任谁也不会说什么吧?
所以在察觉了因自己漠视了周围世情消息,导致差点破产的尴尬后,第二天来到沂州风若虚第一件事就是——带着李三几个满沂州城乱窜,体察民情,和以前在师父带领下游历时,那点可怜的见闻体悟做些对比。
这一体察一对比,风若虚悲催地发现自己又亏了!泥煤,进来之前在真实世界的大明,除了见过佛郎机人的银币,可是从来没见过大明自己铸用银币啊!结果这一误识让他在镇子里,直接花出去两百两成色极高的银子!直到沂州城里才知道,竟然半年前官府就下令开始试行银币了……风若虚有点心痛地想,银九铜一重七钱二分却当一两银子用的银币银“元”,自己要是自行铸了银币,那不得二百两银子变成将近三百个吗?太亏了!
不过心痛过后,风若虚也是有点眼热——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人建议施行的,只从这银币减少了火耗(买卖中银子经常被剪来剪去,然后一些碎银子又要熔炼成大的比如元宝,肯定有折损),大利黎民(交税什么的不用考虑火耗,还有令人头疼的折色什么的),便于携带促进买卖流转……这主倡主事者必定有得大功德啊!真让修真者羡慕,所以说“公门之中好修行”……诶?我是不是可以考虑进官场做做?
从远方收回视线,左手拇指一弹,细微的嗡嗡声响过,那枚银币带着亮线飞了起来,又被他两指夹住,摩挲了下花纹,放到眼前仔细观看起来。
这银元正面,是“大明银币”四个大字,边上沿圆弧有“嘉靖二十年奉敕制”字样,都是阳文;背面有沿圆弧的大半圈龙纹,中间一个带着冠冕的人像,想必是当今皇帝嘉靖了。而外圈滚边,是密密麻麻的刻齿,风若虚立马明白这是防剪防磨的。
咦?风大官人手上突然之间这银币哪来的?
息壤珠中,玲珑塔一层宽广的空间里,一个大大的八卦炉前,“汗流浃背”的贵鬼,肯定会丢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没见爷正在忙着吗!又有无良的人剥削童工啊!
你要是问,贵鬼你那可能出来汗?贵鬼肯定不爽地大喊大叫抗议:“我是人啊,人!这么累的活这么热的炉子哪有不出汗的!”
……
“呼~呼!轰~轰!”
八卦炉中离位烈火阵渐渐停止运转,坤位束缚阵精确地分出一份份合乎重量的银铜液体,乾位挪移阵转移液团到炉中芥子空间,艮位塑形阵将液团捏成一个个规格适当的圆形银币,光芒闪过,坎位寒水阵启动,接着巽位黑风阵吹出强风,风水相济,将银币迅速从赤红变成暗灰,兑位沼涡阵发动,吞没银币,水土的力量将银币淬炼里外性质如一,然后震位闪亮,沉闷的雷声轰鸣,雷电的力量将银币表面的杂质震开驱离,抚平一切细小毛刺,银币顿时闪闪发亮。最后,八卦炉顶盖飞起,挪移阵将银币向外抛出,一道闪亮的银带化成一道美妙的弧线自炉口飞到一口大木箱子里。
“叮叮~当当~哗哗~”清脆悦耳的声音过后,箱子里满是亮晶晶的银币。若有凡人看见,肯定是嘴角流涎,直想占为己有了。
可惜贵鬼不是凡人,对他来说,这就是个无聊的工作做出来的无用的东西而已。伸出袖子擦擦实际上不存在的“汗”,贵鬼嘴角露出一丝坏笑,突地嘴巴急速噏动:“钱!好!了!”
风若虚毫无预兆地身子一抖,回过神来,不由骂道:“鬼鬼你这个小皮猴子,又不乖了!等下得好好打打屁股长长记性!”好吧,任谁被人蒙的在耳边突然大吼一声,都会吓一跳吧。
心有余悸地揉揉耳朵,风若虚放下银币,端起茶盏喝了口茶小小地压压惊,随口道:“吃好了吗?喝点水休息下,一会就又要忙喽~”
李三几个苦了脸,上午走路走的好辛苦啊,但是主人的安排不能不遵,只好打起精神,端起茶碗牛饮。
稍事休息,净了口面,风若虚将左手那枚银币一弹弹到小二身上,道一声:“不用找了”,在乐滋滋的小二的欢送中下了楼去——结完账剩下三十多文,作为打赏的话,可又是一天多的血汗钱啊!
“唰”一声打开折扇,风若虚一副富贵闲人的派头在李三几个的簇拥下朝着码头一角走去。此处已经在港口边缘,进出多有不便,便是上下货的吊杆都没一个——实际上也用不着,此处就是买卖二手船只的所在。
风若虚走到早已选定的目标前,看着落帆的半新的海船在那里落寞地趴窝,微微一笑,喊着:“掌柜的?船东?有人买船啦!”
“好啦好啦,别叫了,在这呢!”一道萎靡的声音传来,风若虚转头望去,却见一个廋得脱了形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宽大的袍袖笼罩下,瘦弱的身躯空荡荡的,好似一阵强风就能吹跑。
“敢问,这艘船多少钱?”
那中年男子无神的灰蒙蒙眼睛看了看船,转头道:“两千两!”
“啥?!”李三几个面面相觑,终于李三还是忍不住高声怪叫,愤愤道:“你这汉子!想银子想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