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鸣把办公桌上的东西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刚要起身离开。老袁头推门而进,看见黎鸣楞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呵呵,我回了趟家,没想到黎书记来得这么早。”
“哦,没事,就是你以后有事再出去的时候,别忘了把门锁好。虽然咱们村支部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你也知道自从院子里安了健身器材后,来这里的人多了。特别是小孩子不懂事,要是进来乱翻一气儿,总归不太好。”黎鸣进屋的时候,见门没有落锁,知道老袁头没有走远,可这样做缺乏安全感,于是就势提醒道。
“嘿嘿,是,下次一定注意,都怪我太粗心了。”老袁头摸着脑袋,讪讪地笑着说。
在送黎鸣到门口的时候,老袁头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黎书记,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吗?这也太早了吧?才八点多一点儿。”平时黎鸣坐的是8:00在兰水县城出发到金井镇的车,到罗家井子大约是8:20分左右的样子。今天早晨去公婆家给二老送东西,回来路过客运站的时候,见7:00的车正要往出开,想想家里也没有啥事,而自己还有事要谋划,就上车来到了罗家井子。
见老袁头这样问,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又不好不回答他,就顺嘴说道:“没什么事?因为弄了个小材料,我就早点过来了。现在写完了,我想在村里到处走走。”
“啊,是这样。那你上后屯去吧,那里可热闹了,跟个小集市似的。”老袁头说。
“小集市?偏罗子也有集市了,集市有什么看的,不是哪都有吗?”黎鸣对他的话没有当回事。
“不是,我没说明白。也不是集市,反正后屯稻田地那边儿挺热闹的,都是一些年轻人,还有学生娃?你去看看就知道了。”老袁头努力想把话说得能让黎鸣听懂,可见她还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急得一脑门子汗。
“好了,大爷,我去看看。”黎鸣见老人家这样,怕如果自己问下去,他会更着急,就笑着结束了同他的对话。
出了门,黎鸣犯起嘀咕来,前后屯相距两里地呢,就为了看个热闹,来回折腾四里地,有点儿不太值当,到底去还是不去呢?犹豫了半天,觉得还是去看个究竟好,这阵子她的工作重心主要在前屯,处理一些家长里短、芝麻谷子之类的事,很少往后屯来,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正好去看看。
走在路上,她想,到偏罗子屯走走还是对的,正好看看袁萍婆婆和林大美人,有一段儿时间没见着她们了,也不知林大美人咋样了?上次和柏青松把她接回来以后,好像还挺消停,再没有到镇里、县里上访。这次顺道去看看她,有什么困难帮助解决一下,毕竟林大美人也挺难的。
一阵香风吹来,让想着心事的黎鸣心头一爽,顿觉心旷神怡起来。环目四周,她发现从罗家井子屯到偏罗子屯这段路两侧种植玉米的还真不多,多种的是大豆、马铃薯这类矮科经济作物,所以视野更为开阔,目之所及,满眼的绿色。黎鸣不禁由衷地感叹:夏日的田野最像田野,天然的绿色最是养眼。再看路两侧绽放着的白色、黄色、紫色、粉色、蓝色等各种颜色叫不出名字来的小花,让人领会到了什么才是赏心悦目!虽说不是人工栽培的,可一簇簇、一簇簇的开放在那里,却也并无杂乱之感,更增添了不少野趣。
一路上的行人还真不少,有骑摩托的,也有三三两两步行来的,走起来并不感到寂寞。
有人搭伴儿,虽不相识,彼此之间也并不说话,可毕竟比一个人赶路要轻快多了。然而,黎鸣很是奇怪,这么多人,到底干什么去呀?莫不是偏罗子屯出什么乱子了,大家争着去看热闹。不会呀?瞅着这些人都悠悠闲闲的,不像急着看热闹的样子呀?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去看看再说吧!想到这里,黎鸣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快到偏罗子屯的时候,黎鸣明白了是什么吸引着人们不断流的往偏罗子屯来了——屯子的东南处,也就是去年冬天,她和袁萍来过的那个曾经白雪覆盖的地方,已经变成了好大一片绿茵茵的稻田地。先赶到那里的人,有的走到田埂上伫足而立,似乎在聆听青蛙鸣叫,又似乎在欣赏群蝶翻飞,更多的人则在摆着不同的姿势拍照留影。
“你还真没骗我,这里还真有点意思,是个好玩的地方。”黎鸣身前的一个二十岁年纪的女孩跟同伴儿说。
黎鸣对这个女孩的话挺认同,刚才还有点忐忑,唯恐屯里发生什么事的她,心境一下子明朗起来。
猛然间,她看见稻田地的田埂上每隔几米远就有一张大网,每张网上都有一些鸡蛋大小的灰黑色的东西,有个年轻小伙子在用什么工具往下扒拉着“灰黑物”。黎鸣想走近细看网上到底粘的是什么,可无奈那一张张网都很高,她的那双近视眼尽管很用力地去瞅,还是看不真切。
正疑惑间,黎鸣听到前方有声音在喊:“小黎,小黎......”她吃不准对方是不是在喊她,诧异地向着喊声望去,见有个中年妇女边冲着她挥手,边小跑着奔她而来。
哦,是张桂花!她在这里干嘛儿呢?黎鸣尽管心里很纳闷,还是一脸笑容地迎了过去,正待搭话,却闻到了一股烧烤的味道。定睛一看,不远处,吴赖子正汗流浃背地在烧烤炉旁烤着什么。
张桂花到了近前,想拉拉黎鸣的手,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满是油渍的手,又抽了回去,脸上堆着笑,热情地对黎鸣说:“小黎,你来的正好。来,到那边尝尝我家的烤麻雀,鲜着呢!”说着,就用她认为还算干净的胳膊,半拥着黎鸣往烧烤摊走去,时不时的还注意同她保持着距离,怕自己一不小心弄脏了她的衣服。又唯恐不这样,黎鸣会不去,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黎鸣挺喜欢吃烧烤的,羊肉串、牛肉串,还有烤鸡翅、烤蚕蛹、烤生蚝,都喜欢,基本是来者不拒。可就是闻不了烧烤时散发出的那股烟味,她实在是不想迎着风口凑到吴赖子的烧烤炉前,可又不想辜负了张桂花的好意。
吴赖子的为人在黎鸣眼中并不地道儿,是个雁过拔毛的主儿,但是他媳妇却截然相反。虽然同黎鸣见面的时候并不多,但每次见面都是主动乐呵呵地打招呼。
黎鸣到烤炉近旁的时候,发现李保国的媳妇正蹲在地上吃劲儿地收拾着麻雀身上的绒毛,她旁边的水桶里泡着开膛破肚、白条条、穿成串的麻雀,见黎鸣来了,立即起身热情地招呼着。
低头忙乎着的吴赖子,可能早知是黎鸣,并没有抬头看她,话语间略有些带刺,但也不算太失礼:“哎呀!黎书记视察工作来了,来,尝尝我们乡野味的烧烤,跟你们城里人的烧烤有啥不一样!”
“你呀!净说些用不着的话,闭上你那破嘴,来,拿两串过来给小黎尝尝。”张桂花瞪了他一眼,也不等吴赖子动手,自顾自的在烤炉上拿了两串烤好的麻雀硬要塞给黎鸣。
“别,太多了,一串就够了,我也就是尝尝,还不知能不能吃下去呢,我吃不惯油腻大的东西。”黎鸣怕不接过来,张桂花面子上过不去,便接过来一串,又怕她把第二串也递过来,忙找了个借口。
“哦,是这样。没事,麻雀这东西是吃稻谷的,没啥太大的油腻。”张桂花神色蛮自信地说道。
黎鸣心想,吃稻谷的就没有油腻,猪呀、牛呀的也都以稻谷、青饲料为主,可也有油腻呀!但她不想跟张桂花辩驳,那样会令她很窘迫,只是微笑着尝了口烤麻雀。
“嗨,别说,这烤麻雀还真挺好吃,看着油汪汪的,一点儿都不腻人。”黎鸣称赞道。
听黎鸣这么一说,吴赖子两口子相视一笑,好像受了很大的褒奖。吴赖子更是大声地对前来买串的人说:“咱这串,还真不玄乎,货真价实,纯天然的野味。没看见嘛,这是俺村的大学生村书记,也是你们城里来的,她啥没吃过。连她都说好,你说我这东西是不是‘盖了帽’了?”
众人都被他的话逗乐了,有的就很好奇地盯着黎鸣看,把她看得有几分羞涩,没话找话地对张桂花说:“这生意咋样呀!一天能收入多少哇?”
“收入不了几个钱,好的时候能挣个三百四百的,不好的时候几十块、一百多的情况都有。”张桂花说得挺实在,报的数却把黎鸣都惊住了,诧异地问道:“哦?能挣那么多?”
“别听她说,还挣个三百四百的,有几天能挣那么多?还有,人家王晓丽儿和小军的工钱你不给呀?你让人白干活呀?再去掉炭火钱、配料钱,你说说到手的钱还能有多少?不会算账,就别乱说。”吴赖子对媳妇儿的话很是不满,翻着白眼地数落道,把他媳妇噎得够呛,想说什么又不敢再说了。
“呵呵,老吴哥,挣多挣少那是你的本事,我也不是来收税的。你们挣得多,我听着不也高兴吗?”黎鸣打着圆场,又忍不住问道:“这块地儿怎么吸引这么多人,人们是来看稻田来了,还是吃吴哥、吴嫂的麻雀来了?”
“也有是为了在咱这儿稻田地里照相取景、找乐子的,更的多人是为了上北沟钓大鱼、网小鱼。”吴赖子这会儿气顺了,见黎鸣问便答道,并对她指了指北沟的方向。
“照相的人还是多的,你可别小看了你这儿块‘宝地’,咱们北岭子都是一水的旱田,有点儿水田也是零星的,哪像你这儿一大片的水田都望不到头。再加上又是树、又是花的陪衬着,不就是美景吗?”王晓丽低头拾掇着麻雀,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儿地继续说道,“要不你咋张罗着要收费呢?谁让你这地儿是咱北岭子独一份儿呢!”
她后面的话把黎鸣,还有等着吃串的人都逗乐了,吴赖子也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两声说:“咱现在可没收费,是靠本事吃饭。不过话说回来,还得感谢黎鸣,如果不是她用红砖把偏罗屯的‘外环路’给铺成这样儿,估计来的人也没这么多。再好的风景,被冒烟儿的灰一吹也成了烂景了。”别说,这吴赖子是“赖”,可还算没有“赖”到份儿,听着那语气也念着黎鸣的好。
黎鸣的心里有点小起伏,觉得挺欣慰的。欣慰之后,暗想,偏罗子屯还有个北沟呢?以前听萍姐说过,一直没过去领略它的风采,看来我也犯了“官僚”,这回得去看看。
她还想问问吴赖子他们北沟的一些情况,但见他们因为买串的人多了而愈发地忙碌起来,不好再问下去,就迈开步子往北沟的方向走去。
北沟其实也不远,离吴赖子的稻田地不到200米的样子,不过得拐到偏罗子屯后,而且走过屯后新铺的砖路后,前面的土路就难走了,好在这几天没下雨,路面不是很泥泞,将就着也能走。
黎鸣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北沟沿上,发觉北沟水面并不辽阔,也就是三四十米左右的宽度,真的就是个大沟,看样子还挺深的,也不知水是从哪里流来的,有的地段儿水流还挺急的。钓鱼的人还真不少,有十几个人吧。不过,严格意义上讲,也不能说都是钓鱼的,钓鱼的多是岁数大的长者,年轻人并不多,倒还有几个半大小子在用自制的鱼网捞鱼。
“那不是小黎吗?小黎......”黎鸣闻声转过身去,看见了袁萍婆婆和林大美人在不远处沟边支起的火锅旁招呼着自己,忙向他们走去。
“罗婶、林姨,你们怎么在这儿呢?”黎鸣为在这里碰见她们既高兴又意外。
“这不有钓鱼的在这儿吗?估计他们自带午饭的少。我就和‘三踹’他妈合计着来这儿煮点茶叶蛋卖,捎带着卖点自家蒸的发糕啥的。”袁萍婆婆回答着黎鸣的问话。
“生意怎么样?”这是黎鸣最关心,也是最现实的问题。
“还行吧,马马虎虎!挣多挣少总比不挣强吧?”林大美人一边往支着茶叶蛋锅的砖灶里添着柴火儿,一边说,“其实这样挺好的,挣点小钱就当消磨时间了,总比看儿女的脸色强吧?”
袁萍婆婆笑着骂了林大美人一句,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行了,你这个老没正事的,儿女再不好,也是儿女。忘了你护短的时候,现在知道指不上了在这里磨叽,有什么用呀?”说着从砖灶边的盆里捞出两个茶叶蛋,就要递给黎鸣。
“哎,罗婶儿,别给我,我不吃鸡蛋的。”这回黎鸣是说啥也不会要了,也不想照顾老人的“面子”啦。老人攒几个鸡蛋不容易,说不定就指这个添米买面呢,她怎么忍心吃,便又开始“撒起谎”来。
“你真不吃呀?可别装假呀?”袁萍婆婆不太相信地瞅着黎鸣,缩回了递过去的手,把茶叶蛋重新放到盆里。又从另外一个苫着塑料布的盆子里拿出了一块发糕,“来,这发糕不值钱,尝尝吧。”说着硬塞到黎鸣手里。
黎鸣无奈地接过来,想了想还是放到了那个盆里。不值钱,在老人家那里也是钱呐。
看黎鸣态度很坚决,林大美人叹了口气说道:“小黎这孩子就是明事理,年轻人像她这样的少了。一个个大了呼哧的,让让就吃。”
“你让,人家不吃?说那些得罪人的话干嘛?”袁萍婆婆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又故意说道:“小黎是挺明事理的,可这么明事理也架不住你上信访办告状去。”
“我,我告的又不是她,是村里。”林大美人有些心虚,嘴里还是很硬。
“对,你口口声声说,一不告罗有,二不告小黎。你说他俩一个是村里的书记,一个是副书记。你告村里,不就等于告他俩吗?”袁萍婆婆似乎是在找机会给林大美人上课,有枝有蔓地训斥道。
“好了,咱不说这些了。我去帮你们捡柴火去。”黎鸣不愿意多谈容易引起林大美人不快的话题,她没等袁萍婆婆把话说完,见砖灶里的火不多了,起身要去帮她们捡柴火。
“你不知道什么样的柴火耐烧,还是我去吧。”袁萍婆婆拽了她一把,跟着站了起来。
“那咱们一起去,你说什么柴火好烧,我帮你捡。”黎鸣说。
“哎,你这丫头呀!”袁萍婆婆见说服不了黎鸣,无奈地笑笑。
两个人捡柴的时候,黎鸣从袁萍婆婆嘴里了解了关于北沟的一些情况。原来北沟是上个世纪70年代修建水利工程时,借助原有的沟沟叉叉,经过人工开凿、挖深拓宽,又从兰水河引水过来而形成的一条半人工的季节性河流,河流一直流到金井镇的小金河呢。早些年,北沟的生态好着呢,鱼呀、虾的都有,而且数量相当多,多的时候用自制的鱼网可以好不费力地捞到。
“哎,也不知咋弄的,这几年不行了,鱼呀少多了,虾嘛干脆就见不到了,还不知以后是啥样子呢......”袁萍婆婆沉浸在对往昔的美好回忆中,若有所失地喃喃道。
黎鸣认真地听着老人的诉说,心情也很沉重,这也许是长期人为破坏生态环境的恶果吧。
猛地,她的眼睛一亮,仿佛被什么触动似的,突然来了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