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柏青松下午去县纪委汇报工作,夫妻俩难得地没有一起回家。林琳一个人走进小区,一见自家楼下的阵势有点儿楞了——罗治业站立处摆着一摞纸箱子,足有四五个。每个箱子都写着“罗家井绿色有机露天菜”。
“乖乖,罗总不会是来给我们小百姓送礼来了吧?”林琳笑着说。
“嫂子,你可真会开玩笑。给领导送礼,也不能送这些玩意儿!这是咱家地里新摘的豆角、茄子、辣椒、西红柿,还有黄瓜啥的,头一茬下来就给你们送来了,让你们尝尝。”罗治业对林琳还是蛮尊重的,一口一个“嫂子”的叫着,只是把原来的“小”字去掉了,好在林琳已经习惯了。不过,她看见脚下的纸箱子却犯了愁,怎么往上运呢?
仿佛猜中了林琳的心事,罗治业笑了笑说:“嫂子,别为这些东西发愁,一会儿有人帮你运,你家不是在五楼吗?小王找‘站大岗’的去了,一会儿就能给你运上去。”罗治业看了看手表,又接着说道:“咱们先上‘一品楼’吧,今天我请你们两口子和罗家井子的村班子吃饭。我跟柏大哥已经说好了,他让我先接你去!”
“哦,是这样......柏青松没有跟我说,而且这东西我不得先弄上楼去吗?”林琳犹豫着,猛然觉得不妥,柏青松的身份跟以前不一样了,可不能再叫他这么喝下去了,自己这类场合今后也尽量少参加了,想到这儿便很决然而又很客气地跟罗治业说:“罗总,今天我真的去不了,家里还有事,我得上楼了,一会儿找着人你就告诉他给我送到502就行!”
望着林琳转身离去的背影,罗治业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没有多想,只是寻思道:“这个林琳看来是挺有个性的,我看以后够柏青松‘喝一壶’的了,别都以为找个小媳妇是啥好事呢。”
柏青松喝得微醺地回到家里,还很自得地对林琳说:“怎么样,你老公今天表现还好吧?没怎么喝多,他们可是喝多了好几位呢!”
林琳正和母亲看一张床上用品的宣传单,见柏青松这样说,没有搭理他,而是对她母亲说:“妈,我看这个花色的就可以,色调比较柔和,粉底而且都是‘平安果’,预示着我们都平平安安的,尤其是好喝酒的人,别在路上让车呀马呀的刮了碰着的,出点儿啥事!”
“哎,你这是什么意思?”柏青松听出后面这话儿是冲自己来的,脸色沉了下来。
林琳妈暗地里拔拉了她一下,让她不要再说下去,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呵,还挑啥床上用品呀?再买就是给咱儿子买了。今天黎鸣还问我孩子的事提没提到日程,我说这事不归我管!我的任务就是给林琳当个好老公,将来给孩子当个好父亲!”林琳妈走后,柏青松故意用带有幽默色彩的语调说,脸上全然没有了刚才不愉快的表情。
本已沉默不语的林琳,像是一下子抓住了什么,声调很高地说:“就你这样,整天和‘八加一’过日子,还能成为好老公?我现在算知道你前妻为啥跟别人跑了!”
“你?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柏青松有点急。
林琳也知道自己的话儿重了些,索性不再吱声了,就走到卫生间去洗她和柏青松换下来的衣服。
“我跟你说点你感兴趣的话题。”柏青松见林琳没有继续纠缠“酒话题”,就忍不住跟到卫生间里,同林琳继续说着他在酒桌上的见闻,目的是为了让林琳认为他这场酒没有白喝。可能这也是喝酒人的“通病”吧,总想给他人留下一种喝酒也是为了交际,甚至也是为了工作的印象。
“林琳,黎鸣今天在酒桌上也喝了一点啤酒,当然没有我喝的多。”柏青松继续着他的话题,“你知道她为啥喝吗?她的意思是想和罗治业联合在罗家井子搞个什么绿色生态联合基地,别说她还挺有设想的。”
“我早就知道,黎鸣以前就跟我说过搞绿色生态产业链的事。”林琳对黎鸣的想法还是挺佩服的,也觉得比较可行,因为现在“绿色生态”毕竟是主潮流,农业发展的大方向嘛!所以当柏青松谈到这儿的时候,忍不住插了句嘴。
别小看林琳插的这句话,它给了柏青松继续说下去的信心,他说道:“林琳,黎鸣的设想是挺好,但是也有烦恼哇!”
柏青松说到这里顿了顿,见林琳在认真的听着,才又说道:“干什么事情都不容易。这不,有人看见罗治业的那片菜地有了点收获,就犯了红眼病,开始找村上的茬了,说是当初村上同罗治业签的土地承包合同不符合程序,你说公证处都公正了,怎么就不符合程序了?”
“那跟黎鸣有什么关系?”林琳问。
“咋没关系呢?她现在是村上实际的‘一把手’,罗有把权力都给了她,村里人有事都找她。也够她闹心的了。不过我看她还行,还挺乐观的。在重重压力之下,还能够谈设想呢。”
“哎,我说你这话儿怎么听起来有冷嘲热讽、幸灾乐祸的意味呢?”林琳还想听听下文,可是觉得柏青松的话味不对,立马斥责道。
柏青松内心并没有讽刺黎鸣的意思,更不会幸灾乐祸。只不过林琳心里对柏青松的气还没有彻底消失,因而哪怕是应该正面理解的话在她听来也会觉得刺耳。柏青松实在不想让刚刚缓和的气氛再度冷却,便很适宜地换了一个话题。
“林琳,王书记让你到张井村,对你来说也是个机会。张井村的张晓辉虽说作风有点‘邋遢’,可还算有事业心,这从他利用村里的机动地建苗圃这件事上就能看出来。”柏青松特意挑了一个林琳比较感兴趣的话题。
“唉!走一步算一步吧。我就怕‘撇开一个孙悟空,又遇到一个猴。’另外,每个人的思路、观点都不一样,还不知道真要是工作起来‘合拍’不?”林琳不无忧虑地说道。
“应该没事吧!到任之后,你主要帮张晓辉把苗圃的事抓好就行了,村里其他的事你尽量少插手。呵呵,人家一般儿也不会让你插手。”柏青松字斟句酌地说。
“我没想要插手村上的什么事,问题是在苗圃的经营管理上能否和这个张书记达成共识都还是个未知数。”林琳干活还是蛮麻利的,说话间已经洗完了衣服。她不想再将这个话题谈下去,回到屋里,整理着床上的被褥对柏青松说:“我困了,想睡觉。你要是不困你就在那儿坐着吧。”
柏青松心想,你愿意睡你就睡吧!反正两个人在一起睡跟一个人睡也没啥区别。可是嘴上却没敢说出来,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上了床。上床后才发现自己竟然还穿着外衣,索性也不去管它了,闭着眼睛假寐。
他脑海里浮现出黎鸣向他诉苦时的表情,从心里为黎鸣的处境担忧。
黎鸣虽然在别人眼里很乐观,也很有思想。她的关于在罗家井村建设绿色产业链等设想,博得了包括创业型人士罗治业在内的绝大多数人的认同。可是,她的心里还有许多挥之不去的烦恼。
她没有料到自己曾经救济而且总在想着帮助解决困难的李保国竟然也来村里要地,而且言辞还挺激烈,这让她有点接受不了。
虽说接受不了,可她还是让袁萍去查了李保国的土地台账。不用查袁萍都知道李保国确实没有承包地,只有几亩口粮田。按说不应该呀,李保国符合一九九八年二轮承包土地法定承包人的条件呀!对这个事,袁萍也很奇怪。
见黎鸣她们给不出自己一个明确的答复,李保国的情绪就更激动了。好在他也算是个讲感情的人,知道黎鸣、袁萍她们待自己家人不薄,虽然声音挺高可还没有爆粗口,只是凶狠狠地撂下一句:“承包地的事,村里要是不给我解决明白,我就上镇里、县里一级级地找下去,不把属于我的东西找回来我是不罢休的。”然后一摔门昂首而去,把个袁萍气得不行。
黎鸣也很生气,可她觉得当务之急是应该弄清楚李保国究竟什么原因没有分到承包地,是政策原因还是其他别的原因。政策原因呢,基本算是排除了,那会是什么原因呢?
袁萍觉得这事得问问村支书罗有,因为几个村干部里只有他任职时间长,经历了1998年的土地二轮发包,能说明白当年村里为什么没有给李保国承包地。
罗有现在省城住院,而这种事在电话里又说不清楚,只有等罗有回来了。可这个李保国为什么事隔近15年后才开始想起要地,早干什么去了?黎鸣越想越觉得这里有名堂,晚上在“一品楼”吃饭的时候,趁着酒桌上的场面有些乱,大伙儿都在各聊各的时候,黎鸣找了个柏青松去洗手间的机会跟了出去,把这事跟他学说了一遍。
现在黎鸣对柏青松的看法有了一定的转变,遇事能够主动而又自觉地向他汇报了。这里有很多因素,既有他是林琳准老公的原因,由于林琳的关系而跟柏青松的心里距离缩短了很多,更因为柏青松是罗家井子的包村领导,村里的事他应该了解,这也算是变相向他做个汇报吧!当然,更主要的是她觉得这个柏青松虽然有时候吊儿郎当的,但是农村经验相对多些,考虑问题比较细致,对人对事还比较公正。
柏青松恰恰是这样一类人,你对他越信任,能够把心里面解不开的疙瘩向他倾诉,那么他一定会尽心尽力的帮着出路子、拿主意,哪怕有的时候也想不出什么好招数来,可他毕竟用心去想了。
李保国这件事在柏青松看来并不简单,他想不是吴赖子就是刘三踹从中作梗。比较起来,他觉得吴赖子虽然也有些“混”,可是这种暗中挑唆人来搅混水的下三滥手段,吴赖子不见得用。从村里人对吴赖子的评价能看得出来,吴赖子是“利”字当头,但还不至于利令智昏,处理事情也算理性。虽然表面上咋咋呼呼的,可还没“坏”到骨子里,更掀不起啥大风浪。要不“清地”的事,不会那么轻易就范。
看来这个刘三踹真得想法儿治治他了,估计他是对村上没给他母亲盖房仍然心有不甘,还有就是王二皮和林大美人间的摩擦也使他耿耿于怀。再加上罗治业的菜园子小有规模,也见了效益了。虽说明眼人能看得出来,这片菜地并不一定能挣多少钱,何况罗治业还把一部分蔬菜拿来给职工搞福利和拉关系了。可是刘三踹肯定以为这块地会生出“金子”呢!也难怪,罗治业菜地里采摘的菜都用统一印制的箱子包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发往BJ、SH,指不定挣多少钱呢。你说像刘三踹这类想发大财都想疯了的人能不“眼气”吗?
看来李保国找地的事十有八九会和刘三踹有关,他们还有亲戚关系呢,而且王二皮推了林大美人那一把,也是缘于李保国家的玉米苗被压。毫无疑问,这事就是刘三踹在后面“支招”,李保国在前台“唱戏”。确定了是刘三踹捣鬼后,柏青松禁不住骂了句,“你个刘三踹,咋不替好人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