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有在村民代表大会开过不久,又主持召开了两委会专题研究修路的事,并将修路计划及请示呈报给了镇里。按说,本应先开支委会,统一意见后再组织召开村民代表大会讨论通过。可谁知村民代表会上人家代表先提出来了,而且修路的事不研究好,多数村民代表当场就不会答应,所以罗有才当机立断,打破了常规。
在去镇里向镇长刘元递交修路请示的时候,罗有顺便向刘元说了村民代表对建文化广场的看法。刘元并没有表示什么不同意见,只是说建这个文化广场,县里除了提供必要的文体设施外,还会匹配一定的资金,这样算下来村里并没有负担多少钱。他让罗有再好好想想,罗有说村民代表会都开完了,不是他一个人的想法,他再想啥也没有用。刘元见他这么说,便没有再吭声。
罗有也去了柏青松的办公室,可柏青松不在,说是又和林琳陪着她母亲去省城医院看病了。罗有心想,上了年纪的人还真就怕有病,得了病不仅自己痛苦,连儿女也跟着遭罪。这么一想,就又想起了自己的毛病,心里就有点难受,连杨辉和诸葛龙留他在镇里吃饭都没答应,就回到了罗家井子。
林琳她妈这次到省城看病,主要还是复查。挺好,以前的病情没有什么新变化,比较稳定。医生也没正经儿开药,用处方单子给她写了两个随处都能买到的普通药名,叮嘱她按时服用,多注意保养就可以了。
见林琳妈身体没什么大碍,柏青松和林琳都很高兴。两个人一高兴,就逛起了商场。以前逛商场的时候,柏青松并不上心,而且当成了一种负担。可这次,他却“逛”得很投入,每个女士专卖店、女士专柜都走进去看看,林琳却漫不经心的,扶着她妈慢慢走、慢慢看。
柏青松是想给林琳买件羊绒大衣,有一次林琳无意中跟黎鸣说过想买件大衣的想法,黎鸣在适当的时候就告诉了柏青松。她觉得在追林琳的过程中,柏青松是挺主动,但总感觉还差那么点意思,就鼓动着让他多观察林琳的喜好,既然想追人家就得投其所好。柏青松不知是真“木”还是假“木”,听黎鸣这么说,就非缠着她问个究竟。黎鸣无奈之下,就说出了林琳想买羊绒大衣的事。
在商场里逛了一圈又一圈,品牌专卖店没少进,最后连什么“鄂尔多斯”、“海澜之家”、“恒源祥”啊,不是专卖女士服装的店铺,都进去溜达了个遍。羊绒大衣也没少看,可林琳却推说这件款式不新,那件颜色不好,就是没有相中的。柏青松一看,这林琳分明是在找他的别扭,不给他表现的机会呀。有几次从林琳的目光里,他看得出她对拿在手里的衣服还是蛮中意的,她妈妈也在旁边说好。可林琳就像有“反骨”似的,一听他们说好,立马就把衣服放下了,弄得她妈都想骂她了。
出了商场,看看周围的行人不多,林琳似笑非笑地问柏青松,说:“老柏,兜里是不是有闲钱了,麻溜地给我交出来。”说着也不顾她妈妈递过来的眼神,把手伸到柏青松面前。柏青松嘴里嘟囔着,这成什么了,还让不让人“活”了,一点儿小钱都不给人留。心里却美滋滋的,知道林琳已经开始履行一家之主的职责了,他也乐得这样,就乖乖地把兜里的4000多块私房钱掏给了林琳。
“你有这么多钱?是哪来的?”接过钱,林琳吃惊地说:“你这人不实在,还说把你的钱都放在我这保管呢,却还是跟我打埋伏,说,这钱哪来的。”
柏青松这钱一部分是上次为了迎接市领导来调研做工作图板时牌匾社给的回扣,不多,也就1000元,陆春没要都给了他,其余的钱是镇里补给班子成员的车费和误餐补助费。他看见不时有人走过,就没敢说回扣的事,只说是镇里给报销的车费和误餐补助。好在林琳并没有多问,但告诫他以后再有收入必须如实报账,如实上交。
柏青松上班后,黎鸣就找来了。问了林琳母亲看病的情况,特别问了他给没给林琳买大衣。柏青松没好意思说太多的细节,只是说一时没有合适的。
“那么大的省城没有林琳相中的衣服,是你不诚心吧?”黎鸣不相信柏青松的话,问了句,转而又说道:“柏镇长,我帮你支招,你也要多给我拿主意呀,你是镇里的领导,又包罗家井子,村里的事你要多关注哇。”
“那是肯定的,可现在有了你这位能力出众的副书记,罗书记有事也不跟我研究哇,我怎么关注。”柏青松开着玩笑。
“谁说的,昨天罗书记还来找你呢,可惜你陪林琳妈看病去了,没有找到。”
聊着聊着,黎鸣就说出了自己的苦恼。那次支委会上,罗有点名要黎鸣全权负责修路的事,由袁萍配合她。
修路的事要说简单也很简单,备好料就开工呗。可黎鸣知道村里的事比较复杂,村民们先撇开不说。估计正像孙老汉等代表说的,一般不会有啥意见。可村干部里却有不同的声音,袁大壮在会上提出要去他同学砖厂买料的事被罗有否了后,并不甘心。明的不行,他就来暗的。反反复复的央求着黎鸣,还是想让黎鸣从他同学那儿进料,说这事关他的面子。黎鸣真不知道是他的面子重要,还是村里的事重要。可怎么说大家也在一个班子里共事,黎鸣不想得罪袁大壮,这事又不好跟罗有说,在汪健的建议下,就跑到柏青松这儿讨注意来了。
“哦,用呗。不用的话儿,你不把袁大壮彻底得罪了吗?毕竟在一个‘槽子’吃食嘛。你注意把好质量关就行了呗!再说砖、沙子的质量都差不多,主要是水泥,看看过没过保质期,是否受潮,别的没啥。”柏青松是这样给黎鸣出主意的,他见黎鸣还在犹豫,又说道:“我只是建议,具体的主意还得你来拿。哦,对了。村上应该成立一个修路小组,那个老孙头,还有个敢说话的村民代表叫大老刘吧,把他俩吸收进去,让他们当监督员。按天计算给工钱,出了啥质量问题,由他们负责。”
柏青松的这个主意虽说有点“下移”矛盾的意思,但是仔细想想还真不坏。黎鸣起先还为他“一个‘槽子’吃食”的话感到不满,可等柏青松把话说完,她就觉得以前似乎有点看扁了柏青松,他这个副镇长看来还真不是“吃干饭”的。
在楼下政府办见到林琳的时候,黎鸣就把柏青松好好地夸了一顿,接着就谈到了他们的感情问题,问进展得怎么样了。顺便又问起林琳为啥没卖羊绒大衣,真的是没选到合适的,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林琳说:“姐呀,是不是你给柏青松出的主意?我说他没有这么细心嘛!我是希望自己有一件好一点的羊绒大衣的,走了几个专卖店还都有我中意的。可是姐呀,好一点的都要两三千呢。你说,我俩如果结婚,我说的是‘如果’啊,就得要孩子,老柏都三十多了,用我妈的话讲是不能再拖着了。那用钱的地方还不多了去了,能省就省点吧!唉!”林琳说完,还长叹了一声。
黎鸣听了林琳的话,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孩子看起来嘻嘻哈哈的,心事还挺重,想得也够远的。相比之下,黎鸣感觉自己花钱就大手大脚惯了,哪件衣服都是千儿八百的,看来以后还真得向林琳学习她那儿简朴劲儿。
跟林琳简单地聊了会天后,黎鸣就回到了罗家井子村实施柏青松的策略去了。
柏青松说的大老刘就是在村民代表大会上第一个反对由村里负责给林大美人盖房子的人,年纪五十多岁,不大不小,所以罗家井子的人都叫他“大老刘”。这个人平时说话办事挺硬气,看不惯的事偏要说,吃亏的事也坚决不干。黎鸣和罗有说了柏青松的意见后,罗有当下就说这个主意不错。先是派人找来了大老刘,大老刘听说村上要聘他当修路的监督员,二话没说就应承下来,不过提出得给他误工补助,一天一百块钱。
黎鸣吃了一惊,这么多?是不是有点儿狮子大开口哇?她看了看罗有,这事得他定。罗有思忖了一下,同意了。
大老刘说:“那好吧,啥时候上工通知我一声就完事了。”说完也不说告别的话儿,推门就走了。
见大老刘出了院子,罗有对黎鸣解释道:“小黎,这老刘要的一天一百块钱的工钱不多。这年头叫个‘工’不得百八儿的,这监督员说白了就是监工,活儿不累,责任却不小。我估计若是不下雨,或者不因为别的事耽搁的话,修好罗家井子屯和偏罗子屯那几条路也就是半个多月的事,半个月他才挣一千五哇,我还真怕他反悔呢。你不知道,他在兰水城里‘站大岗’,就是给人家当力工,背背扛扛啥的,活好的时候,一天下来也小二百呢。不过他身体不好不常去罢了,以后看情况,我再额外给他点儿补助,这人你要是‘喂足草料’儿,那就跟老牛似的,‘闷头干’儿,肯定能把活儿干好!”
听着罗有这么形容大老刘,黎鸣忍不住乐了,敢情这是在夸人呢,还“喂足草料”。可细细体味,也没啥。鲁迅还说自己“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呢。”
孙老汉那儿,黎鸣亲自去了一趟,毕竟老人上了年纪,腿脚不太利索,还住在偏罗子屯,怎好意思为这点事把他“折腾”到村上来呢。这老汉也很干脆儿,听黎鸣说让他做监工,还要给工钱,一口应承下来,还摆着手说:“啥工钱呀!不用,我是五保户,吃的用的都是村上的,给村里人干点事,我好意思要工钱吗?工钱不能要。”
黎鸣见老人的态度挺坚决,知道现在不能说服他,就想等到给工钱的时候再说吧,笑了笑告别了老人。
虽说今年春天雨水不大,可孙老汉家所在的这条街有车辙的地方积水还是不少,还伴有垃圾、杂物。细看之下,黎鸣发现车辙里多是泔水。原来这条街里排水沟很浅,沟里满是柴草、垃圾,想必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深挖了。微风吹来,空气里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腐臭味”。
来的时候,黎鸣是坐袁晓春的摩托车来的,虽然颠簸不堪,可一阵风似的就到了,并没有深切感受到这条街的真实路况,也没有闻到啥异味儿。
她后悔先把袁晓春打发走了。这会儿穿着半高跟的皮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高低不平的土街上,眼睛在镜片里瞪得溜圆,手捂口鼻,敛住呼吸,狼狈不堪地走着。心想,罗家井子屯的背街修完后,马上就得修偏罗子屯的,一刻也不能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