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嘎”,几声大鹅叫,打断了黎鸣的思绪。
“哎,到了!”王兰领着黎鸣推开了一个院门,院子里养着五六只大鹅,但是收拾的倒挺干净,除了零星见到几处鹅屎外,没有见到其他杂物。房子有点旧儿,虽说也是红砖灰瓦结构,但是能看得出年代很久远了。
想是知道有人来,一个40多岁梳着短发、中等身材的女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见了两人,灿烂的笑容布满脸上,热情地说:“王兰,你来了,这位是?快进屋!”
说着,也不待王兰答话,便热情地把王兰和黎鸣让到屋里。进得屋里,黎鸣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药味儿,她下意识地想捂住鼻子,觉得不妥,正好发觉眼镜缓霜了,就掩饰似地用抬起来的手把眼镜摘下来,从拎包里翻找出眼镜布轻轻地擦拭。
不知王兰是不是看到了黎鸣的尴尬,只听她笑着解释道:“屋里药味大点儿,咱家姐夫眼睛有毛病,一天都离不开眼药水,而且还得吃偏方。对了,萍姐,这是咱们村新来的大学生村官黎鸣,下来同我们一起清理苞米杆子,也是为了熟悉熟悉村里的情况!镇领导的意思,是让她暂时在办公室帮忙,这次来也是跟你们见个面,你可要好好招待呀!”
顿了顿,王兰又说道:“我也跟老柏似的,忘了给黎鸣介绍了。这是萍姐——袁萍,是村妇女主任。别看这个村叫罗家井,姓袁的不比姓罗的少。姐夫姓罗,他和萍姐是在高中时处的对象。姐夫呢?”
“王兰!你呀,让我说你啥好呢,你到啥时候都不忘了给别人讲讲我的历史。哦,你姐夫上偏罗子屯我婆婆家了。得晚上回来。”进屋后,就忙着给黎鸣她们端茶倒水、拿瓜子的袁萍,听了王兰的话儿脸不禁一红,边反驳式地答话,边笑着用力地推了王兰一把。被推得直咧嘴的王兰便又换了个话题,说:“中午吃啥呀,准备了吗?”
“早上杨辉就给我挂了电话,说是柏镇长要吃大鹅。”
“今年杀了几只大鹅呀!够这群‘酒缸’吃的吗?”
萍姐又用手碰了一下王兰,笑道:“别‘酒缸’、‘酒缸’地叫,让人听见多不好!杀了十只呢,没看见院子里没多少了吗?”
黎鸣明白了,原来袁萍家是包村干部的伙食点儿。
咦,怎么没看见村主任和书记呢,村上还应该有会计吧。他们都干什么去了?清理苞米杆子只是包村镇干部的事?
黎鸣漫无目的地想着。突然又琢磨起来,来的时候,县委组织部的苏部长在集体谈话时,说是把她分到北岭子镇罗家井村任党支部副书记。到了镇上,党委书记王金水又跟她说,村上没有什么事,让她暂时在镇政府办帮忙。
瞅着眼前的架势,好像王兰啥都知道,甚至比黎鸣还要先知道。她在镇里到底是干啥的,妇联主席吗,还是政府办主任?
“小黎,来喝口水,水都凉了。”袁萍的招呼打断了她的思绪。
袁萍把水递到黎鸣手里,转过身去对王兰说道:“今天零下二十五六度呢!是不是感到挺冷的?你们不会是走着来的吧?没在镇里找个车送送你们?”
正在嗑瓜子的王兰,吐了一口瓜子皮,懊恼地说:“找车?别提了,今天镇里的车不太好租,那就多等一会儿,租到车再来呗!可柏镇长偏不,他怕在镇政府待的时间长,挨书记、镇长训,就非急三火四地走着来。你说三四里路呢,非得让我们跟着走。我和杨辉倒行了,人家小黎娇滴滴的,身子骨多金贵呀!”
黎鸣听着王兰近乎关怀的话语,心里很不舒服,我怎么就娇滴滴的了?这么想着,脸上却依然挂着笑容。
不知不觉地,肚子竟然饿的感觉了。她下意识地用鼻子闻了闻,呵呵,不是说炖大鹅吗,怎么没有闻到大鹅味儿呀。
见黎鸣脸上写着疑问,袁萍边忙着把桌子放好,边解释道:“我家的锅不好烧,今天的大鹅我让大壮媳妇在她家里帮我炖的。我买了几样熟食,拌了个凉菜,都已经弄好了,一会儿他们来。直接上菜,就可以开饭了!”
“是不是柏镇长他们来了?”袁萍听见了屋外有动静,边准备迎出去边问王兰。
“不能吧?我们才走多大一会儿,他们得把全村都走一遍,就是清不动,也得先掌握掌握情况呀,不然咋向王书记和刘镇长汇报呀!”王兰答道。
正说着,柏镇长和杨辉推门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中等身材的人。“我说是柏镇长他们吧!王兰还说不是,你听我家的大鹅叫得多欢实呀!一听大鹅叫的声音,就知道是柏镇长来了。”袁萍笑呵呵地说着,脸上显出得意的表情。
“饭菜是不是都好了,我都快饿透了,走了一上午,喝了一肚子‘西北风’,又冷又饿!”杨辉一进屋就不停地抱怨。
“早就好了,王兰!你到厨房帮我把熟食和凉菜先端上来,我到大壮家端大鹅去!”袁萍说着,先一步走到外屋的厨房,找了一个大号的盆子,走了出去。
黎鸣和王兰相跟着来到厨房,只见四五样熟食和两个凉拌菜已经切好了装在盘里,摆在厨房里一个不太高的碗橱上。看着切得大小均匀呈薄片状的熟食和颜色搭配得煞是好看的凉拌菜,黎鸣心里渐渐地生出了对萍姐的好感,真是一分模样一分活儿。袁萍长相平和,性格看起来不温不火,做出的活什,也给人一种亲切感!看来,以后要多和她亲近一些!黎鸣这样想着。
趁着跟王兰到厨房取啤酒的机会,黎鸣忙里偷闲地掀开了灶台上的锅盖,从小生活在LN农村的她,对既能烧菜又能煮饭,还能烧水的大锅,有着一种割舍不掉的情怀。从到厨房的第一眼起,她就注意到了这口大锅。只不过由于刚才忙里忙外地没顾上看,这边一得空,她就忙不迭地掀开了锅盖,只瞅了一眼,就愣住了。
由于思想上没有准备,拿在手里的锅盖,落在了灶台上。王兰听见响声,连忙凑过来瞅了一眼,小声地嘟囔了句,“哦,这锅怎么砸坏了,石头块子还在里面呢!”
她说完这句话,又用手掐了掐黎鸣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声张。两人的神态还未恢复自然,袁萍便端着热气腾腾的大鹅回来了。
三个人一起回到屋内,见杨辉都动起筷子了,柏镇长在听中年男人激动的说着什么。“这么下去,这工作没法干了,今天清理苞米杆子,你就看出来了吧?镇里一年能安排几回这样的工作呀?可是罗有明明在家呢,就是不露面。他这个村书记怕得罪人,我还怕呢!现在有的人见了我,离老远就绕道了,人都让我得罪光了。明年说啥也不干了。”
半晌没有说话的柏青松截住了中年男人的话头,说道:“袁大壮,你别跟我叫苦,这是在你叔伯妹妹家里,我不好意思说你别的,你不干了?选村主任的时候,你咋不说不干呢?再说了,你不干有的是人干!”可能是柏镇长这句话说的挺冲实,着实把袁大壮噎住了。
袁大壮有点急儿,嗓门也高了起来,说:“柏镇长,你不知道,我的事老多了。刚才我前脚从兰水镇回到家里,后脚就有朋友找我,让我帮着联系‘收粮’的事。你说,做生意不比当村主任挣钱多?我还是想法儿悟点挣钱的道吧!”
正闷头吃菜的杨辉插嘴道:“大壮,你不能总想着挣钱呀,村里的事你该管也得管呀!三叔是村支书不假,可他年纪大了,难免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你是村主任,村上的事你不管,谁管?”
“辉呀!别的咱就不说了,以后得罪人的事我是真不干了,我还想开个小超市呢,人都得罪光了,谁还照顾我的生意呀!”袁大壮谈着谈着,话头一转,转到开超市上去了,神秘兮兮地说道:“虽说我不看村里的账,可我知道村上在我姐家设的这个伙食点,一年在村里那两个超市买的东西也不少,哪年不得花费个万八千的。与其钱让外人挣去了,还不如让自家人挣点儿。特别是柏镇长总来我们村,有你们一照顾,我的买卖肯定错不了。”
“袁大壮,说啥呢?我总来你们村,还来出毛病来了,你以为我愿意来呀!这不是为了工作吗?你这话的意思,好像我来你们村是蹭吃蹭喝来了。”看着柏青松急赤白脸的样儿,袁大壮尴尬地笑笑,无语了。
“你们呀,到一起就掐!我说大壮你也是,开什么超市呀?再说了,我这个伙食点一年能赚村里多少钱呀?还不看账就知道,哪天让你看看账,你就啥都明白了。来,别说那些用不着的话了,王兰、小黎,你们别站着了,快坐下吃饭。”
“柏镇长,我今天就不喝酒了,下午我还要给各村的妇联主任开会呢。让小黎陪你们喝。”王兰没等落座,就先开口说到。
黎鸣听着这话,心想,这人是不是有点“落井下石”呀!我喝什么呀,我!初来乍到就喝酒,别人会怎么看。
“王兰,你又来那一套,净往别人身上支,谁不知道你的酒量。反正计划生育我管,下午的会不开了。”柏副镇长说完后,杨辉也在一边帮腔,说:“柏镇长发话了,怎么也得给个面子呀!”
“对,要不以后给你小鞋穿。”袁大壮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
“好!你们就帮着领导‘唬’吧!我就不喝,看能把我咋地。”
“谁能把你咋地,除了王书记、刘镇长,谁劝动得你喝酒?”柏青松笑道。
王兰听了这话,脸色霎时变得冷冰冰的了。
这回又是袁萍来打圆场,对众人说:“小黎刚来,跟咱们还不熟悉,咱也不知道她的酒量,就别为难她了。王兰你喝点吧?你要是不喝,我可喝了。但是咱有言在先,柏镇长我要把你喝多了,你可别像上回似地睡在我家!不然,我家那口子又该找我茬了。”
听了这话,除了黎鸣外的五个人都乐了,只不过柏镇长的笑是苦笑,说:“只要你们不灌我,我就不会喝多,你这有名的‘啤酒皇后’,我哪儿是对手呀!来,先‘扔一个’。”说着,柏镇长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净。他这一带头,似乎掀起潮了。杨辉、袁大壮和袁萍也纷纷扬脖,把杯中的酒干了,气氛变得热烈起来,也显得亲切多了。
不喝酒的王兰,嘴却没有闲着,除了吃菜就是讲“荤笑话”,一个连着一个,直把黎鸣躁得脸色绯红。最后,还是袁萍说道:“人家小黎可是大学生呀,哪儿听得惯你讲的这个,快给年轻人留个好印象吧。”王兰也感觉的确不妥,果然不再讲了,只是在柏青松他们说的热闹时,没头没脑地插上一竿子。
看着喝得热闹,聊得开心的众人,只顾低头吃菜的黎鸣,也受到了感染,原本抑郁的心情也好多了。
吃着吃着,她生出一个念头——农村的工作是不是以“酒”为主呀!那样可就惨了,时间长了,自己早晚也得被“拉下水”,成为“酒缸”、“酒桶”什么的。想到这里,黎鸣原本舒畅一些的心情,又变得一团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