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镇里,就听说镇里要开班子会。柏青松通知黎鸣,说是王金水特别嘱咐让她也列席班子会议,跟各位班子成员见个面。她就跟着柏青松上了楼。
走到二楼的时候,迎面碰见了一个长得挺富态的中年人,柏镇长给黎鸣作了介绍,末了说道:“诸葛龙,诸葛助理可不是一般儿人,人家不归镇里管,除了书记、镇长,一般人都得‘抬脸’跟他说话。”
柏青松这话说的是实情,土地助理诸葛龙由于工作归县土地局直管,所以除了书记、镇长外,基本上不拿其他镇领导当“盘菜”儿。他对柏青松的冷嘲热风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了,似笑非笑地说道:“哎呀!老柏,柏镇长,在哪儿喝的!咋没叫上我呢?”
“叫你?你那酒量、人品,都和我是一个梯队的吗?”
“哎!你这叫啥话?”诸葛龙脸上笑着,可是语气明显地表现出不满意。
“哎,我说诸葛,今天下午开的班子会是啥内容呀?你知道不?”
“我又不是书记、镇长,我哪儿知道是啥内容呀?”
“嘿嘿,你不知道吧!我知道。”
“啥内容呀?”
“啥内容,跟你也没关系!你又不是班子成员。”柏青松优越感十足地说道。
“什么意思呀!一个副镇长,还挺神气呢!”说完这句话,诸葛龙似乎觉察到语气重了,他不再看柏青松,紧走了两步,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咣当”一声把门关上了。把柏青松气得呀,可谁让他是先发制人的呢?只可惜,没发制好!
进得三楼会议室,会已经开起来了,镇长刘元正在心无旁骛地传达着什么文件。其他班长成员看见柏镇长和黎鸣进来,有的视如无睹,有的微微一笑,有的点了下头,微笑和点头的就算是打招呼了。不过,作为镇里“一把手”的王金水跟柏青松打的招呼有点特别——用他那儿不大的,本来就有点斜楞的眼睛狠狠地“斜楞”了他一眼儿。柏青松心头一凛,腿下意识地抖了抖,没敢直视王金水的目光,低头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文件就传达到这里,希望各位班子成员多动动脑筋、想想招数,切实抓好自己所包村的苞米杆子出村工作,一定要做到每户自留50捆苞米杆子,其余的一律垛在村外。注意垛在下风口,一定要远离村屯50米,远离树带30米。苞米杆子出村工作年年都强调,年年都抓不好,我们在座的各位没有责任吗?我是不想多说的,但我是镇长,是镇里安全工作的第一责任人,如果发生火灾,首先问责的是我。希望同志们能够多理解我的苦衷,多配合镇里的工作,集中精力把苞米杆出村这项工作抓好!我在这里谢谢大家了!”刘镇长讲到这里,瞅了一眼王金水,说:“下面,请王书记就当前工作进行总体安排。”
“刚才刘镇长传达了县委关于进一步做好冬季安全防火的文件,过多的话我就不说了,刘镇长说得挺好,也挺恳切,希望大家能够积极主动地配合镇里做好苞米杆子出村这项工作。刘镇长说了,他是镇里安全工作的第一责任人,你们在座的各位班子成员就是所包片、所包村的安全第一责任人,出了问题谁都跑不了。我和刘镇长负的是领导责任,你们负的是直接责任,直接责任比领导责任要重,这点大家都清楚。”点燃了一颗烟,王金水又继续说道:“今天上午,县委召开了常委扩大会议,扩大到各乡镇党委书记、县直各部门‘一把手’,主要有四项内容,一是招商引资;二是土地‘清理’;三是‘新农合’费用收缴;四是****稳定。招商引资工作,我镇今冬明春的任务是1000万,这个没问题,我们有地缘优势,离县城近,交通又便利,企业都愿意到咱们镇落户,现在就已经引进1500万了。但是,也不能大意。按照县里每年的打法,为了完成市里的任务,肯定会把地处偏远,招商引资有难度的乡镇的指标转加给我们,明年也就是2012年给我镇下达的任务指标绝对不会低于1000万,弄不好会是2000万,甚至更多。所以我们要有个心理准备,不能以为招商引资工作就此万事大吉了,还要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另外就是新农合收缴,这几年农民缴费的积极性一直很高,也很容易收缴。但今年或许会有点困难,听一些村干部反映,很多群众对‘新农合’有看法,认为报销比例不合理。我同其他乡镇的领导私下里唠了唠,都说这个问题是共性问题,不是我们乡镇一级能够解决得了的,反正县里下达的任务,我们努力去完成就是了。****稳定,我就不多说了,老生常谈,还是老办法,推着整吧。哎!”
长长地发出了一声感叹后,王金水接着说D县委部署的四项重点工作其实最难弄的,就是土地‘清理’!说白了就是把村民手中不合理的土地先收回来,然后再根据情况,调剂给符合土地承包条件而又无地的人员。这里有三个重点,就是私自开荒的土地、户口注销和迁移人员以及不符合土地承包条件人员的土地一律收回村集体。”说到这儿,他习惯性地翻了翻放在面前的文件,侧身对刘元说:“刚才忘记宣读县委制发的<关于实行土地‘清理’有关工作的实施方案>了,会后再发给各位班子成员吧。”
刘元身子微微前倾着,迎着王金水的目光,点了点头,又问道:“是否还应该印发到各村?”
“可以,你安排吧。”说完,王金水却无来由地发起了牢骚,说道:“不知道上面是怎么想的,非要搞什么土地‘清理’。不‘清地’,老百姓还整天‘吵吵’着要地呢!这要是一‘清地’,有的村‘见不得光’的东西就会浮出水面,老百姓不得‘炸营子呀!’。”话锋一转,又说道:“但是,县委既然要求‘清地’,而且制发了方案,那么就得坚决按照县委的方案办。开会之前,我同刘镇长简单地碰了下头儿,我俩的意见是一致的,那就是‘先易后难’,先从土地较少、矛盾不大、群众基础相对较好的村屯开始,然后逐步推进!”
说完,王金水拿起水杯喝了口水,放下水杯后用眼睛逐个地瞅了瞅在座的班子成员,说道:“不知你们还有没有更好地想法,既能保证此次土地‘清理’顺利进行,又能保证稳定,不出乱子。”
坐在靠门位置的党委宣传委员兼政府办主任刘晓光张了张嘴,立马又合上了。镇长刘元捕捉到了他这个细微的动作,笑着说:“晓光,你有什么好主意?不妨说来听听。”
刘晓光略略地迟疑了一下,说道:“各位领导,刚才突然灵光一闪,好像能够为领导们献上一策。但是一想不妥,没有考虑好,所以不能说。另外,我马上就要借调到县里去了,无论是出了啥主意,都得各位领导去做,我是一分力也出不上,所以今天我就不发言了。”
刘晓光做事历来稳妥,在班子会上是很少发言的,即使发言也是最后一个,今天有话想说,应该是对“清地”一事有自己的见解,至于为什么最终没有说出来,的确也跟他即将借调到县里有直接关系。因此,刘元和王金水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党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李华夏和武装部长吴宇历来是公认的“好好先生”,除非班子会议研究的工作同自己分管的工作有关,或者是“一、二把手”逼着说话,否则是绝对不会轻易发言的。组织委员陆春同刘晓光一样都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省委选调生”,虽说下派到北岭子镇有十四五年了,但是作为一个女性,陆春做事一向很有原则——在班子会议上该讲的话一定会讲,因为你不阐明自己的观点,就会被别人认为没有思想。然而,要讲却又不能先讲,起码应该是副书记、副镇长讲完之后再讲,不然会让人觉得不懂规矩,也就是说会让别人觉得“不成熟”,不适合在仕途上“混”儿。陆春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则,那就是敏感性话题不发言,所以今天她是不会说一个字来。
柏青松中午在罗家井子村喝了四五瓶啤酒,虽说还没有到量,但是感觉肚子里不是很舒服,眼巴巴地盼着会议早点结束,所以更是低着头不吱声。
“柏青松,你是主管农业的副镇长,有没有什么高见,你看在哪个村搞清地试点好!”
听了王金水这话,柏青松心里叫苦不迭,非得让我好看不是?哪个村试点好?在座的班子成员除了书记、镇长外,每个人都有包村任务,而且又是所包村的相邻几个村的‘片长’,说在哪个村搞试点儿,那不都得罪人吗?
想到这里,柏青松似乎悟到了什么:好哇!王书记在这里摆我一道儿,这不是明摆着将我的“车”吗?又一想,事已至此,应该硬气一点,便直了直腰板说:“书记既然问我了,我就不能再点别人的‘将’了,就在我包的‘片’里选个村呗。罗家井子怎么样?虽说地多了些,但是矛盾相对小,甚至可以说是北岭子镇土地矛盾最小的村,而且这个村的群众工作比较好做。”
“好!我认为没问题,刘镇长,你看怎么样?大家再议一议。”王金水不假思索地说。
刘元瞅了瞅柏青松,又侧过头看了看王金水,只说了一个字“好!”,事情就算定了下来。因为其他班子成员肯定不会有异议,自然不用再议一议了。
刘晓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冲着王金水、刘元点了点头,似乎在表明他想说的就是这个意见——在罗家井子村先行试点。
“还有一个事,就是县委组织部给咱们分来两个大学生村官,一个叫黎鸣,还有一个叫孙晓强,孙晓强前两天报的到。黎鸣由于家里有点儿事,晚来了两天,她挂在罗家井子村任党支部副书记。”王金水的眼睛在黎鸣身上扫了一眼,说道。
黎鸣多少有点准备,听到王金水在介绍自己,马上站起来向参加会议的班子成员点了点头。这时黎鸣才知道,北岭子镇总共分来两个大学生村官。
王金水看她坐好后,继续说:“我和刘元镇长研究了一下,认为黎鸣岁数小,基层经验肯定没有,如果直接派到村里可能会适应不了,正好晓光被县委组织部相中了,借调到党建科。咱们虽然舍不得这个人才,可是也不能不放,毕竟组织部是培养干部的摇篮嘛。”
刘晓光听到这里,谦虚地冲王金水和刘元笑了笑。
王金水又说道:“晓光走了之后,政府办得有人接任,起码得有个接电话、收发文件的,政府办毕竟是枢纽,一天也不能离开人儿。可大家都知道,这是个苦差事,一般人都不愿意干,我找农经站的柳菲谈了谈,想让她接。没想到还哭了,说是孩子太小。孩子太小,整天在家看孩子呗,还上什么班呀!我估计镇里的其他干部也没人愿意干。黎鸣来了,就让她干吧,瞅着她文文静静的,估计能坐住板凳。大家没什么意见吧?”
既然领导定了,又不是什么好差事,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话说回来,即使是好差事,人家领导表态了,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哦,对了!柏青松,你有个妹妹不也报考大学生村官了吗?分到哪个镇了?”王金水合上了笔记本,没头没脑地问了柏青松一句,立刻把大家的目光吸引到了他身上。
柏青松心里这个苦呀,他实在是没法解释,也解释不清楚,难过得用手捂着腮帮子一言不发。
包括黎鸣在内,大家心里好像明白什么了,又都增加了好奇心。亲妹妹吗?分哪了?倒是有句话呀!估计是没考上!虽然每个人的心里,差不多都这么想着,可是谁也没说出来。
“散会!”王金水说完,一手拿起笔记本,一手拎着水杯径直走出了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