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好大的风呀。好冷!”到北岭子镇报到的第一天,就被派到村屯协助包村干部走街串巷清理苞米杆子的黎鸣,情不自禁地发出感叹,这也是她来北岭子镇后主动说的第一句话。
来报到时,由于事先接到了县委组织部的通知,镇党委书记王金水知道她是新分来的大学生村官,简单地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便跟她说:“如果你没有什么特殊事,今天你就算正式上班了”。她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太多的话儿。来了,就是上班的,今天和明天又有什么区别。
后来,在王金水的安排下,副镇长柏青松带着她与另外两名分别叫王兰和杨辉的镇干部来到了罗家井子村。王兰和杨辉一路没话,倒是柏青松问了她几句“家是哪里的呀”,“今年多大年龄了”,“什么学校毕业呀,学的是什么专业呀”诸如此类不痛不痒的的套话。对于此类问话,黎鸣向来是用最简洁的语言进行回答,绝不多说一句。
黎鸣纳闷地想,这个中等偏瘦身材的柏副镇长大概也就三十四五岁的年纪呀,怎么看上去婆婆妈妈的。同他们一起到村里来的另外两人跟柏副镇长的表现大不相同,一路上几乎没话,杨辉表情还比较正常,王兰则是一脸的不高兴,看得出来是在跟谁赌气。
“来的时候,没有多穿点儿吗?”听到黎鸣发出了这句感慨,柏副镇长似乎感到能搭上话茬了,不知不觉中话多了起来:“LN是不是比HLJ暖和多了?哎,你说你是LN什么地方人了。你怎么考HLJ的大学生村官呢?你怎么没回LN呢!哎,你是不是还没有结婚?”
柏副镇长这一番话,真是一气呵成。由于问的“点”太多,黎鸣还真有点发懵儿,思索着怎么回答时,耳边传来王兰发出的尖细的女高音:“我说柏镇长呀,能不能别这么啰嗦,净问些用不着的话!你也不想想,这罗家井子的苞米杆子怎么清!从西头走到东头,你就是看看谁家存几捆苞米杆子呀?摸清底数,好回去汇报呀?你也不说入户动员动员,让有苞米杆的人家赶紧拉走。跟你出来,就是来喝‘西北风’、吃‘雪面子’来了,啥工作没做,真是白遭罪。回头又得挨王书记说,真是的!”由于没有准备,女干部的话把黎鸣说得有点发愣。
柏副镇长心还挺宽的,乐呵呵地说:“咱们下来就是看看情况,只要不垛在他家房檐下,就没啥事!再说,你进村看见了几个苞米杆垛?不都是一捆捆地靠院墙散放着吗?多大风能‘烧成片’呀?只要没人故意放火,一般不会有事。”
“哎,我说柏镇长,你什么意思,我多事呗?还一般没事?你就不想想万一有事咋办?”王兰四十左右岁的样子,一头卷发恰好盖到衣领处,脸色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化妆品擦多了,显得过于苍白,可能是没有穿高跟鞋的缘故吧,个子显得偏矮。
这会儿由于情绪激动,她苍白的脸上微微泛红,还在扯着尖细的嗓子说:“有没有点儿常识呀?还能‘烧成片’吗?老百姓把苞米杆子这么个放法,风要是刮得大,若是哪捆苞米杆子被点着了,火借风势,那不就得烧成片儿?这个村子要是连片烧了,你哭都找不到北!”
话说到这儿,王兰好像领悟到了什么,伸手照着柏青松的肩膀就拍了一下,很大声地说:“好哇,柏镇长,你是不是不敢见老百姓了,怕进了屋,人家往外推你呀?还想把情况摸透后,等着让村干部们去清呀?要我说呀,你就压根儿没把镇里清苞米杆子的任务当回事。那你就和杨辉杵在这儿喝西北风吧,我们俩可要找地儿暖和去了。”
说完,又冲着那位叫杨辉的男干部喊道:“杨辉呀,你跟柏镇长在这儿多喝点‘西北风’,中午能少喝点酒。我和小黎就不陪你们了!”说着,一拽黎鸣的胳膊,说道:“走,姐给你找个暖和的地方”。
黎鸣愣怔了一下,看了一眼柏青松,见他没有表示什么,还有点犹豫。王兰急了,催促道:“快走吧!这天寒地冻的,别在这儿站着了”。黎鸣还想听听柏镇长的态度,但是脚儿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女高音”走去。
望着黎鸣她们远去的背影,柏青松向杨辉发了好一顿感慨。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杨辉发问:“也不知道这大学生村官到底能发挥多大的作用?据说,考的时候,竞争还挺激烈呢。”
杨辉没有立刻答话,过了一会儿,说道:“啥叫能不能发挥作用,想要她发挥作用,她就能发挥作用。”这话听起来多少有点像“呛”着柏青松,可想想又也许不是。
一旦迈开脚步地走起来,黎鸣才知道罗家井子村还真不小,有多少户她一时还弄不清楚,只觉得作为一个村子,应该是很大的了,这一点仅从街道的多少来看就能感觉得到。
除了刚才同柏镇长他们清查苞米杆子所去过的那条离公路最近的“背街”外,还各有两条南北和东西走向的主街以及三四条背街,两条主街估摸着都得有400米左右,最小的背街也有200来米长,这还不算黎鸣没有看到的小胡同。
东西和南北走向的两条主街应该是全村的中心地带,街面还挺整洁,虽说落了雪,但能看出是水泥地面。街两侧的路边沟挖得整整齐齐的,也是水泥砌成的。两行墨绿色的矮棵松树整齐地分列在路的两边,给冬日里的村庄增添了些许暖色。每两棵松树之间是齐脚高的雕花式铁栅栏,大凡有点儿想象力的人都能想象得到春日里栅栏内繁花似锦的景象。
街路旁有几家小超市和食杂店,偶尔有人进进出出的,点缀着冷清的街道。也不知为什么,跟柏镇长在一起的时候,即使碰到个人,也没见谁跟他们搭茬儿。甚至远远地看见是朝他们这个方向走的,可走着、走着,却又突然折了回去。
跟王兰走在一起就不一样了,虽说一路上也没碰上多少人,但只要是路过的,不管是男的、女的,哪怕是十四五岁的孩子,都是“王主任、王主任”地打着招呼。黎鸣想了半天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王兰是个健谈的主儿,一路上没完没了地说着:“这老柏真是的,我都不愿说他了,这也叫干工作?跟他在一起,不逼急眼了,我都懒得说话。好了,不提他了。黎鸣,以后咱们就是同事了,有事要互相帮衬着呀!我是镇上的妇女主任兼管计划生育。跟着咱们一起下来的杨辉是镇里的乡建助理......”
黎鸣听着女高音王兰的一席炒豆子般的话,觉得彼此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初来时的陌生感似乎于无形间消失了。
说来也怪,一般情况下,作为领导应该给在一起工作的同事相互介绍一下,可是在镇政府,柏副镇长领她下楼见到王兰和杨辉时,就说了句“这是咱新来的大学生黎鸣。”连“村官”两字都没说,给人的印象挺突兀的。不过,不说也罢,“大学生村官”也只是个“村官”,而且还不是真正意义的“村官”。
哎,就是为了解决两地分居,放着“公务员”不当,来当什么“村官”来。别人若是知道了实情,会怎么看自己呀?黎鸣边跟着王兰的脚步走,边暗自思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