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波数日,身上那身仅有的粗布衣裳,早已褴褛不堪,有的地方甚至破了多个洞。
衣裳本就有也宽松,不住地有冷风往里灌,现如今更甚,生生站起身来,总归无了挡风的屏障,也不及抱作一团时暖和;便只觉得,寒风凛冽,周身温度降得厉害。
原本,还能忍受,至少不会打哆嗦。可却在后来,也就是那被冷风吹得冰凉的衣物轻划过躯体时,不由得颤了颤身。
衣物划过,连同了我仅剩的温度,也都一同卷袭而去。
于是,不敢动,生怕在被衣物所触。竟就像这样,生生站到连我自己都不能感受到自己的温度,连我自己都能感觉到躯体里流淌的血,忽的在一瞬凝结成冰;连我自己都能感觉到心脏的跳动,变得迟缓时……我忽的不觉得冷了……
此时,我不晓得为何会如此,只当时没了知觉,稍有停顿,便逆风而去。
凌乱的发丝被风扬起,飞扬在身后,却同时隐没在一起一伏的麻衣间。
后来数十年,我方才晓得。那时的我,哪里是适应了那像极冰窖的温度?那时的我,分明是已没了常人的体温,周身冷得可以同冰雪媲美。
如果再说得详细些,便是那时的我,已经连温度都没有半分,甚至就连那呼吸和心跳,以及那些个流逝的触觉、感觉、听觉、视觉……那些常人还有的一切,我都没有了。而那时我所有的感觉,不过都是出自于我的臆想罢了……
好吧……扯得有些选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只怕如今说了,以后再提及,旁观者便会觉得无了新意,我这个当事人听了吧,又会觉得被揭了旧伤。所以呢,该扯回来了——
这时不觉着冷了,我便迈开了脚。
只是后知后觉,脚已麻木了大半。于是步伐显得略有漂浮,脚底似踩了棉花,整个人摇摇欲倒。
无奈之下,只得拼命稳着重心,迫使自己站直。只恨啊,当时手旁没有个扶处,没个支撑。
如此行着不停,便从角落阴暗处行至了街头的光明正大处。
长安城繁华如昨日。
街头卖吃食的小摊铺,个个的蒸笼头都冒着阵阵热气。
我垂涎,头顶虽有太阳轻柔笼罩,可周身温度不增半分,反而增了几分平白无故的寒气。
我冷得慌,将手覆在嘴旁,呵气。
口中气息,触到冰凉的手心,转瞬便凝成水珠,细密覆盖在手心上。
多次反复,却不见成效,只得堪堪放弃。便一个巴掌,狠狠拍在脸上。
忽的一个激灵,清了神智。猛然收敛去眼底里的全部情绪。过了街。
我尽量把自己变得狼狈,虽然已经狼狈不已。
缓缓踌躇在雪地上,脚印忽深忽浅。
不知抱着怎样的心态,也不晓得被什么信念支撑。
我竟缓缓踱步到一个无人的摊铺前。
铺子的主人不见。
我竟肥了胆子,蹑手蹑脚掀了蒸笼的盖子,一股暖流扑面,我有些满足。
本想作罢,可肚子饿得难受。四下环顾,仍未见人,竟伸手拿了个馒头,转过身,撒腿就跑。
身后的铺主不知何时来了,铜锣般的声音响彻四方:“抓小偷——”
不过小小的馒头,损失不大,叫甚?
我心里想,可总归被吓了吓,也不顾后头到底有没有追上,竭尽全力地奔跑。
这应该是我跑得最快的一次了……
我感慨,却在第三条街的末尾时,脚滑了滑,一个踉跄,整个人便狠狠栽在地上,且是正面着地。
我在冰冷的雪地上咧了咧嘴,手中的馒头“骨碌碌”滚落在地,滚出几丈远。
视线中,馒头的表面粘了些碎冰,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
我费力伸出手够了够,可惜……到了最后,还是没有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