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重铸成了模样,繁华依旧;只不过比起战乱前的另一个长安,少了些一座城池该有的生人气息。
入冬时日已长,前些日子里所下的薄雪,又加厚了一层。飘飘悠悠,落得人家满屋檐。
于是,便日日有人到外头扫雪。
从这头扫到哪头,从自家门前,扫到别人家的门口。
虽勤奋,可老天不作美。
每当那人将没过脚背的那层雪扫开,露出那掩盖在白雪下的灰色石街,于是,只得扫开,再扫开;扫开,再扫开……
如此重复数次,不晓得厌倦似得。
我缩在墙的角落处望着他,双手抚过处,是冰凉一片,又有谁会为我扫开这已经没过我脚腕的白雪呢……
真饿啊,我将头埋没在膝盖,只留一只半瞌的眼在外。不远处,是包子的腾腾热气,我拼命咽着口水。
前些天在尚未重铸而成的长安城的废墟中所翻刨出的那些个不值钱的东西,在后来的几日,就被我给当光了。
原本是满满当当的一堆,可后来,不过只简单地去了趟当铺,就被当得半点沫子也不剩。就算如此,换来得,竟不过也只是不超过四五日的饭钱。且不说此,就算有这饭钱抵挡,可我仍旧饥一顿饱一顿,从未有哪天吃过一天的好饭,也没敢花那不该花的钱,竭尽全力地去节约。
如此挨过五日,于是,我在早起饥腹时,蹒跚到包子铺前时,掏掏钱袋,才发觉……身上值钱的东西已经被当光,当然,除了那吊坠,如今的我,当当真真是身无分文,再直观些,就是——我,没,钱,了……
于是,尴尬不已。
我拿着包子,站在铺子前,同店主大眼瞪小眼,我同他之间却没有任何交流。
亏得,还是他最后打破的僵局——
他唤来了身旁壮汉,追着我,不肯停。
我无奈,只得躲。不然还能怎样,就这样杵着让他打不成?那我倒是做不到。于是撒腿就跑,跑过了两条街,回头却见那壮汉仍旧穷追不舍,只得拼命加快速度。
最后却在第三条街的街尾处,吃不消,被他逮了个正着。
无处遁,我强迫自己太眼望他。他一愣,竟重重将我摔在地上。
啧……后背的旧伤口,似又裂开了。
我只觉得后背一湿,再然后就望见在冻结的冰层上氤氲开来的血迹。
疼啊……我咬牙,似回到阿爹逐我出村的那一刻。
缓缓瞌了瞌眼,知觉有液体从眼角滑落,本是温热,可在落地时变得冰凉。
再睁眼不过一瞬,却望见挥落的棍棒,密集得厉害,躲也没法躲。
于是只得硬生生受着。
数棒后,他似解了气,转身就走。
我悠悠站起,有些不稳,狠狠一咳嗽,便又咯出口血来。
温热的血在雪地上迅速氤氲,链接上先前后背上所依旧下的血,绽放出妖艳的花。
我抬手揩了揩嘴角遗留的血迹,勾嘴笑得阴冷。
风雪呼啸,我从墙角站起身,刚刚后背裂开的伤口上所流出的血背定是结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