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影进了强化班,这在我的预料之中。
除了替她高兴,我还有着一股沮丧和隐隐的忧虑。
孟羽成了张小影的同班同学,都是理科。
李鸣学画画,整天和油墨粉彩打交道。
也许真的是一份付出一份回报,老天从来不会亏待流汗的奔跑的孩子。
我竟然也进了文科强化班,从班级40多名提高了30名左右,在其他人看来,那都是个不可能的奇迹。
强子和我,还在一起,曾经的四人组,只剩下两个人。
我们开始过早的习惯聚散离合,生命中陪伴我们左右的都是匆匆的过客,谁也不欠谁的,只能是一段路程,然后在另一个转弯点,悄然离去。
在高二,我明显感觉有些不同以往,感觉变了。
有几次我去找张小影,她或是在位子上做着习题,或就是和其他同学凑在一起讨论着
题目,她出去的时候,眉头紧蹙,若是当初我足够敏锐的话,也不会发生后来那么多事情。
我照样课上看故事会,听不下去了就趴在桌上打盹,自习课上啃着一本本厚厚的武侠,《昆仑》、《诛仙》等等,被我翻得几乎都烂了。
我没有改变,但其它的都在改变。
进入高二的第一次模拟考,很快!
我自认为自己还是聪明的,如果不是如此,我不可能中考的前夜通宵看武打小说,第二天环境那么恶劣的情况下,哈气连连的答卷,但还是考上这所还不错的学校。
我太自信了,简直有点目空一切了。
结果却是给了我个下马威,160分的数学卷子,我仅仅考了67,四个强化班,我的数学成绩排最后的第二,还有一个比我更牛的。(江苏地区实行新课改,语文数学各160分,英语120分,选文理科时,那么相对的重头就是200分,其他的已等级划分)
如果我在普通班,那倒是无所谓的。
但是我在强化班,这就影响了强化班的名声。
数学老师在课上直接点名痛骂,我咬着嘴,狠狠地。
分数差,那么你就是一个废人,一无是处,把你批得痛无完肤,即使有些你没有,你也得承受。
在高中,这种事情,很正常。
关于挨批,我也习惯了,只是我不能接受如此低的分值。
立方体解析、复合抽象函数等字眼,我感觉有些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如何套用。
这样的反差,肯定要被班主任待见了。
办公室里只有我和他,他抽着烟,拉了把椅子让我坐下,他看过我以前的分数,抖了抖烟灰,然后说道:“你坐在角落里的那点事情我都知道,能面对这样的分数,你敢拍着胸脯承认你的智商有问题,你要是敢说,我从此再也不会过问,毕竟不能难为一个低智商。”
我嘀咕道:“不就是一次失足么”。。
老刘应该是听到了,他掐灭烟头:“你还别不承认,有种就打个赌,如果你能挤进班级前十,当着班级同学的面,我请你吃饭,如果你做不到,就承认智商问题了。敢不敢?“
一股热血冲上心头,我一口应承。在那样的年纪,被人瞧不起是件很丢脸的事情。尤其是我们这样一群自尊心极强的男生。
再说了,能让老师认输,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请我吃饭,是一件多么光荣的事情,当然最主要的,这是一个男人的尊严问题。
我们高中的班级是按学习成绩排座位,自高一以来,我一直和角落或墙壁有缘,即使偶尔几次考得稍好,但坐久了,也就变得懒于改变。,
当然了,我丢不下教室后面的那些秘密,和曾经的哥们,后面自是有后面的风光。
班主任是教历史的,但每节课他都从不带历史书,背着双手,慢悠悠的叼着根烟,踏进教室,然后大手一挥,没有以前那些繁缛,就直接进入正题。
因为有些黑,又是烟不离手,所以他常自称”“老刘”,我们在背后也这样叫他,他听了也没有生气,说学生和老师之间就应该如此,其乐融融。
老刘是有文采的,知识渊博,不过也有些自诩,但50分钟的课,总是充满了笑声,笑话一个接一个,肚子也笑得岔了气。
他一直是烟不离手的,不管何时何地,食指和中指间都夹着一根烟,呼呼地烟圈,熏黄了指甲和牙齿。
若是放在古代,应该像纪大烟袋一样的人物。
关于甲午战争,他说当时的中国技术落后,航船排便功能差,正式开战时,那些士兵拿着铲子,一铲铲的把屎和尿往小日本头上丢,由于太臭产生毒气熏死几个,但天然养料还是不敌热武器,所以中国甲午战争战败了。
关于自己的大学爱恋史,他说好多女生向他递情书,他都一概拒绝的,有的女生爱得死去活来的,课后拦着他,说要把自己给了他,有的甚至威胁如果他不答应就自杀。
关于那些我们恨透了的规定,他也总是随随便便,他说人活在世上,最主要是要让自己活的舒服些。
关于师表,我们从他身上一点也没有发现,邋遢中的潇洒,粗话连篇,但说的却押韵成篇,可以说是“嬉笑怒骂皆成文章”。
关于有些老师请家长的办法,他说那是最无能的表现,如果一个老师解决不了问题反而要家长帮忙打压,那还不如赶紧辞职算了。
他做的所有的一切,在他人看来,似乎都有悖千年传统的师德。
但是我们都很喜欢,不只是我们,就连其他班级的学生都知道老刘的名字,见面了,不称呼老师,而是直呼老刘,宛似兄弟一般。
那天老刘把我从被人遗忘的角落调到第二排,班里的同学大都比较惊讶,我感觉脸上有些火辣辣的,就像他们在看一个奇异的物种,坐在学习委员蒋婷后面,左右是勤勤恳恳的女生,对于一向在后面自由惯了的我,那种感觉,真的是生不如死。
我喜欢最后面的座位,坐惯了,竟也会产生依赖性。
老刘听完我要再次坐到后面去,直接大手一挥,毫无回旋的余地。
好学生和差学生之间,天生的就有着一种无形隔阂,好学生是瞧不起那些差生的,即使说话,也是爱理不理的,带着权威和怜悯的语气。
为了实现一个男人的承诺,我搬出了宿舍,自己在外面租了套房子,和家人说的当然是冠冕堂皇了。
张小影欠我一次,这是她说的。她在看到贴着创可贴的胳膊,歉疚的说;“有需要帮忙的时候,她一定会尽力的。”
当我说到和班主任打赌的时候,她眼露惊喜,就像个小孩在路边捡到了钱一样,然后她就和我约定每日放学后,和我一起学习,委婉的表达,为了维护我那薄薄的自尊。
我找了一间房子,靠近张小影的家,也就10分钟的路程。
我开始减少网吧的出入次数,午休时,篮球场上很难再看见我的身影,我把大把的时间投入到学习,才发现很吃力,高中的学习再也不像初中那么容易应付,掺不得半点虚假。
我很奇怪,我当初怎么会考进强化班,真是踩了狗屎运了。
也许白羊座的男生都是死要面子的,我放不下我那高贵的自尊向周围的女生请教,差生向女生请教学习的问题,第一会影响自己在同党中的地位,第二受不了那种好学生盛气凌人的架势。第三是我也“不屑”和她们打交道。
我的语文功底不错,也许是天天写情书的缘故,其他科目也都还说得过去,就是数学,严重地拖了我的后腿,尤其是高一一这年,我简直就是颗粒无收,原有的也被我挥霍殆尽。
都说男人理性思维比较强,但是我却是个例外。
于是,在所租的房子里,常常见到这样一个情景,一个男生蹲在女生旁边,女生拿着笔细心地解释着,若是男生分心了,一巴掌拍在背上。
那天张小影帮我温习完等差等比数列后,没有像往常那样急匆匆要回去,我还在埋头解一题复合函数的奇偶性,张小影整理着书桌上乱七八糟的书籍,等到我高兴地要向她炫耀我答出来了,一抬头,她正拿着我的“情书日记”。
那本厚厚的日记,几乎全部都以他为主题。关于她的一点一滴,我每天记录,从不间断。看的时候很激动也很高兴,心惊胆战地左顾右盼,怕被人看到也怕被人笑话
像我这样的秘密,当初李鸣偶然一次翻我的橱柜找东西吃的时候,拿起来要看的时候,被我一本夺去,所以直到现在,还没有谁知到我的小秘密。
张小影完全没想到我的情绪会突然之间变化那么大。
她刚要打开的时候,被我一把给夺过来了。
她惊愕地望着我,一脸的莫名其妙。
我的课本里的隐秘角落里,充满了张小影的名字。
每次闲暇时候,我都要在书上乱画乱写,不知是何时养成的坏习惯。
当初前面的女同学要用一下我的资料书,我一口拒绝,生硬地夺去,压在身下装睡,完全就是一副铁公鸡的样子,很是小气。
我红着脸说:“这是我的私人日记,所以那个外人看了不太好”。
张小娴对于男女之事地叙述,应该是很透彻的。外面喧嚣的迷离情欲,她一个人,远远地避开人群,只用一双眼,就把男女之间的心事全部洞悉。
也许是太谨慎了,那天我夺去了日记本,竟然把它放进我的背包里,第二天,那么厚厚地一打书,而日记本夹在其中,我忘了藏匿我的青春的小秘密。
下午体育课后,班委正在检查各个同学的桌洞,哎呀,今天是每月一次的例行检查,学校为了督促学生学习,遏制那些看****、漫画、武侠的行为,每月都会抽查,有时候还会定期检查宿舍,这也是我搬出宿舍到外面租房子的原因之一。
讲台上零落着好多课外书,还有几本成人的生理书,我的情书日记没有出现在那里。
蒋婷正在我的桌洞翻来翻去,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突然停下来了,好像正在看什么,老刘在讲台上问道:“搜到了什么?”
“偶,没什么,”蒋婷答道,我惊诧的望着她,她瞥了我一眼,脸有些红,一如往常的冷冰冰。
放学后,我拍了拍还在埋头做习题的蒋婷“谢谢啊,今天你没有打报告”。
蒋婷回头抿了抿嘴唇,说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考上大学,现在学习这么紧,很容易分心,而且学校三令五申,如果抓到,就会勒令退学的,最终害了对方和自己。”
“嗯,我知道了,我也没和她谈恋爱呀!今天的事多亏了你,我欠你个人情,以后还你。”我道。
“呸,油腔滑调,谁稀罕!”蒋婷不理我,继续埋头做题。
原本,我是计划把我粉色青春一辈子放进脑子里,从来不曾想到,我的小青春,我的小粉色,还是被人共享了我的青春私人日记。
宛似洗大肠一样,那根探照灯的管子,曲曲折折的探究我的思想神经末梢。
自从日记被发现,我就发现有些别扭,有时候交作业给蒋婷的时候。说句话都感觉不自然。
秘密不再是秘密了。
而日记本里的女主角毫不知情的。
之后,我一看她,自己确是先低头,脸红红的,讲习题的时候,闻着张小影的发香和少女特有的芬芳,说话语无伦次,结巴的厉害。
我不知道女孩子的心情,男人的直觉告诉我,她对我也是有好感的。
暗恋最美好的时期就是似懂非懂,朦朦胧胧,宛似雾里看花,井中捞月,彼此之间自觉或不自觉地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像是一片绰约了景色的淡雾。
最美好的时光,是患得患失的阶段,你半天不理我,我就像是掉了三魂六魄,你和 别的异性说一句话,我会疑神疑鬼很长时间,你对我笑,我屁颠颠的像是彩票中了大奖。
我喜欢你,你对我的印象也不错。打情骂俏,暧暧昧昧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甜美的。早上起来,脸上是挂着笑容的,很想听到她的声音,很想看见她。
到后来,我已经搞不清,我喜欢的是她还是我们之间暧昧的感觉了。
倘若那层薄薄的纸被捅破,那么彼此之间的神秘和好感也就随着逐渐消散,在这个法西斯一样的环境下,最终会踏上不同的轨道。
高二第二次规格比较大的考试终于来了,考试前夕,我重温着做错的习题集,上面张小影画着醒红的条条重点,各种关系都被张小影理得顺顺的。
张小影帮我补习的那段日子,每一天,都是热血的一天,而枯燥的定理,突然就像蝌蚪一样,鲜活生动起来。
这段时间,我能够感觉自己的变化,就连林夕也奇怪那个曾经的嘻嘻哈哈无所事事的我怎么会突然投身书本之中,他们都不会知道,我和老刘之间的秘密约定,以及为了男人之间的尊严而战。
以上次考试安排座次,我在16考场,张小影和孟羽都在第一考场,李鸣还是老样子。
如果说以前的考试,抱着无所谓的态度,那么这次考试可以说是真正地为了自己,当然,也是张小影对我的检验。
语文考试的作文题是“我想对你说”,我和张小影之前的事情瞬间涌上心头,下笔犹如泉涌,当然了,考试是不能写男女之间的恋爱,我把它写的比较隐晦,乍一看,像是我在对着未来的大学倾诉我的心声。
“一次的跌撞,两次的绊足,重重的伤痛,都打断不了我对你的深深地向往,等到那一年,我要握着你的手,握着你的手,大声自豪地说出我的秘密。这不是梦,虽然你我之间近在咫尺,但中间的曲折和阻碍,却似是远隔天涯”。
我的文笔不错,估摸着是我课上看多了课外书,平常语文老师就把我的作文当成范文,我自信这篇文章肯定能得高分。
数学考试时正好是数学老师监考,一开始他的眼神简直就像豹子看见羚羊,想活吞吞地把我吃了,毕竟学生的成绩也间接地影响着他们的考评。
那次我的成绩之后,他几乎每节课都要我来回答黑板上的问题,把我盯得死死的。
当我把最后一题里三问中的一问,嘘了口气,后面的两问是留给牛叉人物的,譬如张小影、孟羽、蒋婷,穷思苦想也是没的办法的,而且我已经做的够好了。
数学老师看我趴着,其他人还在做题,急冲冲地走到我的面前,一巴掌拍着我的头,大声说道“这是考试,天天睡觉,考那么点分数还好意思!”拿起我的试卷,训我的嘴巴半张着,我摇着头,心里暗暗地高兴,“嘿嘿,小样,这回看也叫你出丑”。
然后我假装无辜地问道:“老师,我做完了,可以交卷了么?”其他还在做题的同学吃惊地回头看我,数学老师来回得翻着我的试卷,然后笑道:“嗯,以后好好学,脑子不错。”
靠,什么鸟事,竟然没有将到老师的军,上回被他训的狗血喷头,报不了了。
不过这种好学生的感觉还是很享受的。
其它的科目,总体感觉还是不错的,有几题甚至是在我的错题集里有的,也许这就是努力地回报。
我很推崇微博上的一句话:努力不一定成功,但不努力肯定不会成功。我发现如果一个人努力了,那么他的运气成分也会成正比例函数递增。
我们所做的,上帝都看得见。
成绩出来的时候,我一直很忐忑,不停地向蒋婷打听消息,蒋婷怪怪地看着我,说道:“没想到你还挺看重的,到是出乎我的意料了,不过你的成绩更是出人意料。”
然后给我一个莞尔,我就知道我这回考得肯定不错,只是不知道是否达到了老刘和我之间的规定。
一直惴惴的,直到下午第一节的历史课,老刘拿着一张成绩表,我瞪大了眼睛,迫切而兴奋。
“我们班整体考得不错,课后把这张成绩表贴到前面,在这儿,我说一件事,就是我和某某之间有个约定,如果他能考进班级前十,那么我请他吃饭,他做到了。”
班级的同学全部都望着我,我突然从班级30几名挤进班级第8,年纪排名也从下面突然蹿到上面,再联系到我对学习的突然转变,的确是个意外。
老刘请我吃饭,我的自尊膨胀的都要爆炸了,这是一件在男生中很光荣的事情,极大的满足了我的虚荣心。
即使只是一碗廉价的兰州拉面。
我的那篇语文作文得了52分,语文老师果真被我欺骗了,当语文老师在讲台上念得深情并茂时,我咬着笔杆,憋着笑意。
不止我们在变得麻木,就连老师也变得迟钝了。
不过也说明一个问题,我写情书的本领很厉害。
自蒋婷发现了我的情书日记后,我就总感觉处于她的监控之下。
她回头瞪了我几眼,悄悄说道:“实际你写的是情书,别以为我没看出来,没想到你写情书的本事这么强,竟然运用到考试中了”。
我狡辩道:“我写的是我的理想,哪来的情书,你别瞎嚼舌根!”
“你是不是想让我把日记里的内容背给你听听”蒋婷嗔怒道。
“别别,我错了,我承认,你就再帮我一次,别告诉他人,求求你了”,我抱拳央求道。
“行,但是这个星期天你得请我吃顿饭。”蒋婷威胁道。
“额,你也太狡猾了,算我倒霉!”我垂头丧气,以后八成要栽在她的手下了。
“什么,我帮你这么大的忙,你却像窦娥一样喊冤,不真诚”,蒋婷生气的转头不理我了。
“我就是发发牢骚,没别的,我肯定请你吃大餐”,我堆着笑。
张小影成绩跌到了10名开外,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在那样汇聚精英强化班里,压力是无形的。
那天,张小影在我身边抽泣着,心情原本还是六月灼热的骄阳,瞬间就降到冰点,我真希望我的名次和她互相颠倒,这样她也会好受些。
看到她呜咽地抽搐着肩膀,我不知道说什么,我可以打架,去拔老师摩托车的气门芯,天不怕地不怕,但最害怕女孩子在我面前哭了,她们一哭,我也变得六神无主,不知所措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