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有很多书写我,说什么我忠肝义胆啦!什么浑身是胆啦!什么我从来不畏生死啦!很惭愧,我没有大家想的那么好,甚至可以说那些东西都不是我,那是你们心中的我,真正的我就像我曾经说的那样,腼腆害羞、孤独寡言、贪生怕死、不要笑,你看看大家都笑了,讲到贪生怕死大家都笑了,都觉得不可能,但是事实就是如此,我从来就没见过天生的英雄,我自己就更不可能是那种人,英雄是需要成长和培育的土壤,而我们那个时代最不缺的就是“土壤”,有的人因为激励,因为责任,但是在我看来更多的人开始转变是因为恐惧,那是血的恐惧,对于明天的恐惧,对于生命的恐惧,恐惧者不应当丢人,因为你们的存在就代表着我们最终战胜了它,打败了它……”——来自《古汉阳焦点人物访谈回忆录(1)——殷不通杂谈》)
二十多人很快就消失在殷则的视界里,人已经走了,留下来的却是让殷则有些无法应对。
他一个纵跃跳下树梢,潜入了层层树影当中,孤独的枝头不停地摇摆似乎在诉说曾经有人来过这里。
他并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去做,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其实就两条路,前进或者后退,观望或者离开。
躲藏在黑影当中的殷则盯着不远处的树叶,时间仿佛变得如此之慢,但是他并不焦急,现在此时此刻并不是考虑太过长远计划的时间,纵然这个长远并不长远。
在黑暗中呼气吸气,混合着泥土腥气的空气充斥着他的鼻腔,这味道让他的心跳有些加速,因为此,呼吸的频次便有些加快,整个人都匍匐在湿润的地表上,所以胸腔的压迫让他有些难受,但是处于安全考虑,殷则并没有更多的行动,只是趴在这个天然坑里像是一块石头。
不知道为什么,一心一意的殷则早就没有心思注意自身,所以他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一身真气缓缓而动,无人驱使,行云流水一般走了一个小周天殷则才反应过来它的存在。他倒是没有太在意,这三年自从这股“气”出来以后,他就有意无意在生活中驱使着“它”不断的“冲刷打磨”,虽然他还没有找到使用它的方法,但是三年下来日复一日的运转早就已经熟能生巧,从最开始的一心二用到走路散步都会无意识的运转,殷则相信如果这么下去就会像贺微书上说的那样,成为像本能一样!
“哗啦啦!”是树叶的声音,还有细碎的脚步声,悄不可闻。
殷则屏气凝神,耳聪目明的他听到了声音,于是更加谨慎,不敢妄动生怕出现一点纰漏,来者是敌是友尚未可知,阵况不明,但是乎生变数,体内那股气却不老实,原来还是中规中矩的运转,但是一转眼却欢泼的像是驰骋在天际的风,肆无忌惮的的运转,殷则想要停下以免横生变故,却发现只是徒劳,这股气竟然停不下来。
怎么会这样!
“走吧走吧!应该没人在这里的!”殷则听到这句话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因为听声音那人就在自己的背后。
殷则所在的地方就是一个天然的大坑,只不过上面覆盖着翠绿的藤蔓,遮掩住身形,这也是为什么殷则选择这里的原因,现在有人在背后说话,殷则身都不敢转,只能胆战心惊的听着后面人说话。
“我总觉得不太对!从刚才我就一直感觉有人在这里。”又一道声音响起,听到这话殷则压住自己内心的恐惧,同时不停想平复体内那股“气”,但是似乎是因为情绪的波动,体内的那股气受到了刺激,反而更加躁动,难以控制。
转眼已经运行了一个小周天,速度更不像平日里那么中正平和井然有序,反而时快时慢,时紧时松!殷则想过现在出去或许能闯出一条生路,他在东陵这些年也是和那常老头学到一些东西,但是那些玩意有没有用他有些打怵,第一次出拳就被那黑衣人狠狠地按在地上摩擦!那一次带给人的是耻辱和不甘,但是也告诉他惜命的道理,江湖很危险。
或许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又或许是当书吏这些年抄写文案太多,或多或少对于江湖保命有所耳闻,殷则见到危险的事总要掂量一下敌我双方的斤两,养成了一种从不擅自出手的习惯,他追求的是一出手就要有胜机。
殷则听过这么一句话,打蛇打七寸,对应在人身上,七寸就是命门,就是死穴,打蛇不成反被蛇咬这种事一直是他竭力所避免的。
“这荒郊野岭哪还有人,不要疑神疑鬼的,再说你还不信任我们这些人的鼻子吗?要真是有人刚才大家伙都在的时候都没发现,现在又怎么能发现呢?走吧走吧!”男人显得有些无所谓,和不耐烦,殷则不知道自己背后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到声音,虽然现在听其实很不错,但是他总觉得那些人一边说着无关紧要的话,一些举着一把刀静悄悄的靠近自己。
错觉,这是错觉。殷则不断的告诉自己,现在回头弄出蛛丝马迹就是自己在送死,为什么这么说,刚才远远的观看那群人说话动作,这群人的来历他也猜的八九不离十,无非是边塞军,边塞军和他是没有什么交集,以前他也没真正见过这群人,今晚这群人杀人也大多是平民,根本看不出其实力如何,可是,不要忘记了,他们的身份是边塞军,那么说明他们的敌人就是北方的那群家伙,而殷则,见过那群家伙。
那群挎着长刀的家伙可是放火烧了菏泽老家,自己可是被其中一个家伙两拳砸晕过去的。或许是心理阴影,或者说是接受教训,殷则自那以后就没觉得自己多厉害,再厉害不也是被北荒兵两拳解决的家伙吗!于是从那以后他更是小心翼翼,看到那些穿军服都绕着走,毕竟那两拳印象太深刻了。
“可……?”另外一人话语之间有些迟疑。
“回去吧!回去吧!大伙儿都走了很久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再说黄曹那家伙可不是好惹的,脾气臭的很!没看到今天把老瞎子都打杀了吗?走啦走啦。”那人满不在乎的回头,嘴里面大呼小叫,而跟在他身后的人听到这番话后却没有动弹,眼神冰冷。
“我说,老瞎子死了,你怎么一点都不在乎!”他冷冷的开口。
转身离开的那人好像没有听到这句话,嘴里面依然哼着小曲一步步的离开。
不在乎或者说是无视,而那些哼哼唧唧的歌声更像是一种蔑视或者说嘲讽。
后面的年轻人自然感受到这无声的蔑视,然后转身看着那个一步步离开的背影,言语中蕴含着愤怒开口道:“我和你说话呢!”
已经走出去不远的的男人听到这话终于转过身,用一种藐视轻蔑的眼神看着那个握紧拳头的人,然后轻笑了一声,然后转过身若无其事的前行。
后面的自然听到那声轻笑,那一脸嘲讽的面容自然也尽观眼底,他忽然有些不忿,但是又说出来不忿在哪里。
“你笑什么!”他大吼道,声音在这树林里回荡,殷则听到这话下的一哆嗦,倒不是怕的,而是被着突然拔起的音调吓得。
没有回应。
“你说话啊!死猴子!”青年有吼了一句,殷则听到这声音局的这两人可能是发生了争吵,心中大定。
被叫死猴子的男人听到这话后终于有了反应,回过头看着自己的同伴,眼底充满了怜悯,开口道:“说些什么呢?”男人的预期没有丝毫感情,反问道。
“左叔叔他死了。”青年目视着同伴的眼睛,想要从那双冷漠的眼睛里找到一些他期望的感情,但是很显然,他失败了,面前的同伴根本没有那些东西,一点都没有!
对面的人笑了一下,刚刚出现的月光照在他的脸庞,是一张年轻俊秀的脸,只不过左眼眉上有一道疤很是醒目破坏了这份俊秀。
他后退了一步,抬起手臂看着自己手满不在乎的问道:“死就死呗,人终究是要死的!早死晚死不都是…….要死吗?”说完这话,对面的人没动静,他慢慢转过身然后突然大声开口说到“老瞎子死的好!黄曹杀得好!”
气火攻心的青年听到这话浑身冰凉,一个箭步冲上前,原本握着已经青紫的拳头往那人头上砸过去。
被攻击的人头都没回,等握拳人的拳头快要接近身体的时候突然弯下腰,突如其来的一个扫堂腿,攻击者本来就是气火上涌才攻击的,没想那么多,这个招数也没有预料到,结结实实被绊了一下,吃了一嘴灰,刚想起来,就有一只靴子结结实实的踩在他的后脑勺上,猛然用力往下一踩,脑门鼻子被撞的七晕八素,完全无力反抗。
脚的主人居高临下,开口道:“往头上打?你小子心可是够黑的!还真想杀了我啊?”说完弯下腰看着已经破皮流血的额头啧啧了两声,似乎很满意这样的成果,趴在地上的青年想要反抗,头上突然一松,脚已经拿开,他抬起被摔得有些发晕的脑袋嘴唇张开刚想说些什么,头上又传来一股压迫力。
“啪!”一只脚又踩在他的头上,把他的头按在地上无法动弹,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伸出来的左脚。
两次过后,地上的人血流如注,染红了小片土壤。
见此,站着的男人松开脚,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家伙,听到他小声嘀咕。
他蹲下来,俯下身,只见嘴唇翕动,听了一会儿,发出冷笑,站起来怜悯的看着地面上的人。
“朝我发火有什么用!”他的语气充满了鄙夷。
青年伸出手,抓起他的头发,硬生生的生拉硬拽把那张充满泥土和鲜血的连重地面上拉了出来,接着开口说道:“你余正熊不是有义气吗?不是左一口叔叔右一口叔叔的喊着吗?那黄曹杀老瞎子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哦!你在观望?不对,你是被黄曹吓傻了是吧!现在到我这里扯起了威风,当起了圣人!我还以为你这位忠肝义胆的家伙会拿着那把破刀去砍黄曹呢?别说拔刀了!你连在黄曹眼皮子底下捡起那把破刀都没有那个勇气,这把刀还是你偷偷摸摸磨叽到最后藏起来的。”
青年的每一句话都像锤子重重的砸在余正熊的心里,把他那层伪装砸的粉碎,听了青年的话,他羞愧欲死。
但是青年的话还没有结束:“我候往亮不过是做了和你余正熊一样的事,你凭什么要用这双拳头捶死我?你凭什么?”一声嘹亮、充满怒意的质问以后,青年把手上的同伴的头狠狠的砸向地面,他大口的喘着粗气,喉咙上的血管一跳一跳的。
这一道声音把趴在地上转头观望的殷则又吓了一跳,这次更狠,他听的出来声音太大而喉咙出现了嘶哑。
拍了拍手,把手上的血随意的在衣服上擦了擦,上一秒他还是暴怒下一刻就云淡风轻,满不在乎的表情。
“从小到大,打架没赢过我,杀得狼崽子没我多,就连最简单的读书写字你都学的比我慢!你凭什么?凭什么对我伸出你的拳头。你不过是一个懦夫,一个只敢窝里横的废物,凭什么敢骂我?老瞎子可以骂我,那个黄曹也可以,可是你余正熊……真不配。”
趴在地上的余正熊血流如注,身躯不停的颤抖,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疼痛,他的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不知道是抽泣还是控诉。
这些站起来的青年都没有关注,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离开了这里,一句话没留。
趴在地上的人眼神空洞,头上的伤口虽然严重,血流满地,但其实相对于同伴诛心的言论,真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