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隐约传来侍卫的声音,刹那之间,恍如梦醒,黄梦梵突然想纵声大笑,泪水却抢先涌上眼前,慢慢挑开了垂帘,马车前坐着的正是皇普擎苍。
行至隘口,马车突然陷入了事先挖好的陷阱,四周喊杀声四起,黄浩宇拉着妹妹跃上马背,将连接马车的绳索斩断,策马狂奔。
黄浩宇发出悲愤无奈的嘶吼:“啊!”白马驮着兄妹二人,一路疾驰。
正值寒冬,冷风刮过,吹得战旗猎猎作响,耳边铁甲哀鸣,惨叫声时起。满身伤痕的黄浩宇奋力挥动银枪,挑、勾、斩、刺,眼前血肉横飞,身后嘶吼连连。时空仿佛停滞,鼻腔里充溢着腥腥的血气。
突然一滴鲜血落在眼皮上,抬眼看去。只见黄浩宇俊朗的脸颊上又多一个深深的血痕,鲜红色的血液顺着箭伤绵延滑落。
“哥,你的脸……”
“不怕!”黄浩宇仿佛杀神降临一般,挥舞着长枪一路冲杀前行,死死护住自己的妹妹,不知过了多久对她温柔一笑:“安全了。”说着策马疾驰,好在鬼面亲卫都是身经百战,若是寻常府兵肯定一触即溃。
身边只剩百余骑,封玄奕率剩下的鬼面亲卫将兄妹二人护在正中。数百骁云铁骑前后护卫,一行人马,沿着一条崎岖的小路急急前行。借着从枝杈里渗下的阳光,抬头观察。只见周围峭壁林立,两山逼窄。又值寒冬,数百人的队伍在雪地上行进如同靶子一般。封玄奕皱紧眉,心中忐忑不安:此处地势陡峭,是埋伏偷袭的绝佳地点。
“封将军,这里是?”黄浩宇似乎也察觉出危险,出言询问。
“此地名为一线天,是唯一的捷径,但最多只容四人并肩而行,如果放弃只能绕出百里方可前行。”封玄奕一紧缰绳,回头大叫,“斥候回来了没?”
“回将军,还没回来!”
“加快行军速度!此地不易久留!”
一时间,马蹄声、脚步声在山谷里回荡。行止险处,只容两骑通过,两侧杂木荆棘、疏堵山路。此时人皆饥倒,马尽困乏,焦头烂额者相互扶行,中箭中枪者柱着刀矛。抬起头,只见黄浩宇脸颊上的血迹已经凝成乌色,他嘴唇干裂,鬓发带尘。昏暗之中只有那双星目奕奕有神,灼灼流光。
“怎么了?小梵。”黄浩宇低下头紧张地看着怀中的黄梦梵,“受伤了吗?”说着一夹长枪,两手慌乱地摸着黄梦梵的脸:“哪里?伤在哪里?”
“哥。”黄梦梵握紧他的手,靠在他的铁甲上,声音颤抖,“没事,倒是哥哥的脸破了相。”
“呵呵~”黄浩宇笑得清朗,“傻丫头,男人哪里怕破相。特别是上了战场的,脸上留道口子,才够血性!”
“少帅好气魄!”皇普转过头,脸上略微放松,“小姐,身边的鬼面亲卫和外围的族兵,没有一个身上无伤的,这是荣耀。”
“将军对小姐可真好,还有心情解释。”前方一名骑兵举着旗子,回头调侃,“上次我们不过问了一句,您还痛斥了我们一顿,这差别也大了吧!”
“就是,就是。”身后的骁云骑兵纷纷侧应。
“臭小子!这次要是还能活着,我天天给你们讲!”说完一挥马鞭,轻轻抽了那名骑兵的后背一下,身着铁甲那一鞭比隔靴搔痒还不如,一是爱惜手下兵士,二也是连日来躲避追杀,有些疲乏不愿浪费气力。
“打不疼,打不疼,将军我可穿着铁甲!”那人挤眉弄眼道。
“臭小子!”说着一鞭挥出,骑兵往前一催马,鞭子重重的打在马身上,骏马狂奔出去。
笑声、骂声驱散了刚才颓废凄凉的气氛,大家又恢复了精神。梦梵松开紧抓着马鬃的手,轻轻地叹了口气:“哥,不知道爹和娘现在怎么样?”
伸手将黄梦梵的长发别到耳后,坚定道:“没事的,一定没事!”
“嗯。”
眼见就要出了这窄小的山道,那名骑兵一举旗,回头做了个鬼脸:“将军,我先去开道…”话未说完,只见一支巨大的流矢贯穿了他的胸膛,箭头染满了鲜血。瞪大眼睛,嘴巴大张,箭矢穿胸而出,连人一起带离马身。
骑兵望着胸前的大洞,似乎想要说什么,可鲜血涌出只能含糊不清的听见三字:“千...丈...弩...”
“有埋伏!”封玄奕大吼一声,向一名鬼面亲卫递出眼色。那人举着盾牌,倚着山壁,探出头去。一轮普通箭雨便覆盖过来,若不是举着盾牌,恐怕早已变成箭靶,惊魂未定道:“山崖上有五十余弓箭手,还有一架千丈弩。”
“这可如何是好?”封玄奕握紧拳头,猛地摇头,“后有追兵,前有埋伏。”
深深吸了一口气,封玄奕沉声道:“五十名弓箭手并不算多,看来这只是敌军的一招暗棋。他们意欲将我们堵在此地,延迟我们出谷,为的就是等着后面的大军追上,将我等歼灭在这里。”
“少帅!”一名伤兵骑着一瘸一拐地战马走到近前,“小人承蒙少帅大恩,一路没有扔下受伤的小人,出了谷还有一段路,小人怕是坚持不到最后。既然如此,小人愿为少帅开路,愿做箭靶!”
黄浩宇一挥手,厉声拒绝道:“不可!要走一起走!我不愿再失去任何一名弟兄!”
“少帅!小人也愿做这箭靶子!”“小人也愿!”“望少帅成全!”“请少帅以大局为重!”后面的伤兵纷纷上前,跪了一地。
“不可!”黄浩宇掉转马头,护着黄梦梵就要冲出山道。突然马缰被封玄奕抓住,白马生生停下。
“少帅,他们说得有理。”
“封将军!”
封玄奕声音颤抖道:“想要全部突围怕是不可能了,与其让他们无措地死在追兵刀下,不如让这些伤兵死的有价值些吧。”
看着地上面目惨淡、衣甲不整、伤痕累累的众位士兵,黄梦梵的眼泪悄然落下。虽然这是理智的牺牲,但是却让人难以抉择。
感觉到黄浩宇的胸腔剧烈起伏,半晌,哽咽的声音传来:“好…”
伤兵们猛地叩头,齐声大叫:“谢少帅成全!”满脸血痕的他们,目光坚定,一扫刚才的疲软,紧握手中兵刃,一催胯下战马,咬紧牙关向外冲去。
“啊!”那些伤兵举着武器,狂叫一声,震得谷中飞鸟四起,惊的太阳顿失颜色。
“呼!”“呼!”“呼!”一阵飞矢,如疾风骤雨般落下,冲出的伤兵便少了一半。
鲜血将雪地染红,伤兵们用生命为他们换取了时间,千丈弩和弓箭本就不多,此番再射一轮,已无力再阻挡骑兵前进。
箭声渐止,箭雨将停。黄浩宇一举银枪,振臂高呼:“兄弟们,冲啊!”
“冲啊!”身后响起悲愤的怒吼声,马蹄狂乱,杀声震天。
黄浩宇俯着身,将黄梦梵护得严实。心中紧张,侧耳凝听,果然不闻箭矢声,流着泪默默感谢那些士兵,他们虽为卒子,却豪情万丈,是真英雄!
“放箭!”山谷里回荡着一声喝叫。
后冲出的骁云铁骑张弓搭箭,借着骏马飞驰的力道,箭矢化作流萤落到山崖上的敌人身上,一轮齐射就将敌人射得作鸟兽散。
抬头仰望山壁,只见崖上燃起了数十个火把。将手臂向后一挥,几个数丈高的布球出现在两侧的山崖上。“放!”布球在被点燃的瞬间推下,一时间火星乱飞,布球内装满火油,一路流淌的火油在窄窄的山间燃起了熊熊大火,黑烟四起。
一个火球翻滚着扑向几名士兵,只听数声惨叫,鼻腔里钻进一股焦肉味。黄浩宇拍马疾驰,却见前路被树干堵住去路,零星的火苗借着寒风,不一会便燃起了大火。前途被截,后有追兵,难道我们就要命丧此地?
“少帅,这里的草木都是被浇了油的,火势极大,烧的极快!咳咳咳咳~”封玄奕吸进了一股浓烟,咳嗽不止。
黄浩宇用手捂住妹妹的脸,横马回叫:“众兄弟掩住口鼻,切莫吸入烟气!”
“啊!”耳边不断有惨叫传来,劈劈啪啪的柴木声让人心中又燥又怕。
时下,风势甚急,火舌漫空,热流扑面,烟焰涨天,谷中俨然成为一片火海。众兵士丢盔弃甲,焦味刺鼻,惨叫连连,热流快要地将众人吞噬,脸颊被烤的焦热,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湿。
黄浩宇仰天长啸:“难道天要亡我黄氏一族!”撕心裂肺的呼声动彻山谷,悲愤、不甘、绝望,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在身后的胸膛里回荡。
此时从侧边传来了斥候特有的联络哨音,封玄奕兴奋地大叫:“少帅!走这边!”
不知跑了多久,可能是上天垂怜,不忍心绝我黄氏一脉,行过一条小路之后,是宽阔的大道,劫后余生的兴奋都来不及,便纵马飞奔。
黄浩宇低下头,欣喜地看着怀中的妹妹:“小梵,我们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
一路疾驰,到了河口,才看清河上的浮桥。感觉到哥哥胸口兴奋的颤抖,他手腕发力,一紧缰绳,马头扬起,四蹄凌空,似踏云追月,飞跃而出。
“少帅!”前面的士兵兴奋地大叫。哥哥拨开草丛,只见灰暗的水面,隐隐地架着一条浮桥。无月无星却有情,寂寂的夜色让人倍感心安。借着夜幕的掩护,黄浩宇紧了紧手臂,抱紧怀中的妹妹率先纵马穿过浮桥。像是一阵疾风,剩下的兵士也骑马跟上。
待到了对岸,还没等长舒一口气,对岸便传来阵阵马蹄声,火把亮起刺得人一时眼前模糊。
“斩断浮桥!”眼看对岸的追兵就要冲过浮桥,黄浩宇抽出腰间的中脊剑和兵士们一起斩断浮桥,浮桥断裂刚刚踏上桥面的追兵瞬间没入激流之中消失不见,而黄浩宇则被一支箭矢射中了左肩。
好不容易甩开追兵,一行人来到的事先约定的地点,已经有一队人马等候在此,
“少帅!”领头的那人大吼出声,匆忙翻身下马,歪歪倒倒地扑了过来。近了才看清,那人便是负责营救帅府家眷的张禾。
这位身高八尺的黄氏家将一把扑倒在黄浩宇的脚下,哭得像个孩子:“少…帅,您终于回来了,属下等了您两个时辰了,还以为…还以为…呜……”
将怀中的黄梦梵放下,半跪在地,单手扶住他:“张叔,帅府家眷呢?”
“属下无能,率军赶到帅府时,帅府已被向氏族兵屠戮一空,夫人她...悬梁自尽了。”
“什么!”黄浩宇几乎是吼出来的,一吼带来了几种反应,跟随张禾的兵士全体跪地,耳边传来妹妹低声的抽泣,而跪在眼前的张禾已经拔出腰间的佩剑,双手奉上。
梦梵心中大惊,跑到张禾身前,拽着他的战袍,尖声询问道:“我娘亲呢?我爹爹呢?帅府其他人呢?”
“小姐...”还未说完张禾手中佩剑掉落拍地大哭,周围的士兵猛地跪下,额贴黄土,哭出声来。
“封将军!”
“属下无能,未能带大帅归来,我等拼死见到大帅,却只得到了撤退的命令。”皇普叩首道。
半晌,黄浩宇一把抱起了妹妹,率领众军继续撤退,车队一路不敢停留,按照黄遂生前的意思,由自己手下的亲卫护送着一双儿女前往与遥远的滇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