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都城数百里之后,封玄奕与皇普一行分别,军中不可一日无将,封玄奕向着边境赶去。
韩国新郑,一座府邸之中,两位儒士相对而坐,一人年纪较轻,另一人已到中年,一青一白儒雅非常。
“向梁没有趁这个机会清洗黄遂在军中的势力?”白衣儒士问道。
青衣儒士抿一口香茗道:“黄遂被赐死后,尸首被向梁亲卫亲手掩埋,黄遂下葬的当天,北线楚军全军戴孝,第二天熊英的信使就到了北线,按照他的意思,黄遂将军死了最好,免得留下后患,多生是非,不过楚军各部设置灵堂之事,他倒也不愿惊扰军心,就随他们了。”
白衣儒士叹道:“这也好,可惜黄遂将军一代忠臣良将,不过向梁果然狠绝,当年合纵连横之时他背信弃义才至后来的失败,若将来入主楚国,第一个要铲除便是向氏。对了,三清观一战,伤亡如何?”
青衣儒士说道:“为搭救黄遂将军,按照先生的意思,我们的人只是暗中观察,所以并无伤亡,向梁的心腹在此役之中死伤大半,黄遂家将尉迟佑、宇文天磊阵亡,参战的黄氏亲卫死伤过半,向氏的禁军只有三成生还,而且他们还在我们帮助下趁机救出了黄遂长子黄浩宇,这一次先生的目的已经全部达到。事后向梁大怒不已,杀光了天启帅府。”
白衣儒士笑道:“不救黄氏满门,一来是人太多,难以相救,二来也怕黄夫人也如黄遂将军一样的忠烈,反而会让我们的人陷入泥潭,三来我也是断定向梁会如此做,该布的局都布好了,接下来我们静观其变。”
青衣儒士问道:“先生,我有一事不明,为何要在这时救下黄氏一脉,黄向二氏这样下去,反而有利于我军南征。”
“此番用计除去黄将军,实是不得已而为之,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我韩国不缺谋士,不缺兵士,但却少一员良将,黄遂之子,黄浩宇虽不及黄老将军,但也是难得的将才。”
“请恕学生无礼,不知先生如何才能令他归顺?”
“彦庭为何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向氏毕竟是杀害他全家的凶手,只要允诺我们攻入楚国,将黄氏封地和向氏父子一并交由他处置便是,只是要费些口舌罢了。”
楚国北境,如今已经是一片缟素,在得知黄遂死讯之后,纵然是奉了黄遂遗命,也再不能抑制心中的悲痛,更何况军中皆是悲声,便不顾圣上的猜忌在军中设下祭帐,想来法不责众,向梁也不能利用这个理由为难骁云铁骑,军中将士,皆是白衣戴孝,黑纱缠臂,人人皆是悲愤欲绝。却在这时,突然有斥候回报,敌军集结在丹阳城外,磨刀霍霍,竟似有趁机攻击之意,封玄奕不由大怒,乘人之丧而攻之,自古以来便是不义之举,众将士也是怒不可遏,纷纷振臂高呼,欲和敌军血战。
众将士快意恩仇,军中已有怨言,只因自己不曾起兵相救大帅,他本是庶人,若无黄遂提携,根本难以在军中立足,如今能够统帅十万骁云铁骑,也多半是黄遂余威和自己这几年的经营,若是伤了军心,只怕就是向梁不动手,自己也不能掌控这支骁云铁骑。更何况敌军集结,所为何来,不用问也知道,骁云铁骑纷纷穿戴衣甲,却不曾有一人解纱除孝。
刀兵交击,硝火闪烁,伴着浓烟滚滚,裂石碎木之声,地面随之巨震。
十万骁云铁骑严阵以待,弓弩开弦,枪戟林立,手中火把映得天空火红,刀剑甲胄的寒光熠熠耀花人眼。
封玄奕面沉如水,轻拍胯下因为战场有些兴奋的乌骓马,横起长矛,全神戒备。
火光烈烈,将他脸庞映得半明半暗,夜风中满是硝石与松油的味道,隐隐挟裹着血腥气。
封玄奕冷冷侧首,一言不发,凛然有杀气迫人而来。
封玄奕道:“骁云铁骑,有我无敌!”
“杀——”喊杀声惊天动地,十万骁云铁骑冲入敌阵,没有结成有效军阵就被冲散。
浓云阴霾笼罩下的战场已是一片惊乱景像,四下腾起熊熊火光,天际第一缕晨光还未出现便已被浓烟遮蔽。
片刻之后,吹响号角,惊彻战场,疾风将军秦幕羽已经得手。
天际浓云低垂,天色依然昏黑如夜。
骁云铁骑潮水般退去,留下满目疮痍的敌军军阵,此役斩首五万,摆在楚军军阵前以告慰黄遂和战死的楚军亡灵,此次血腥的屠杀才刚刚拉开序幕。
按之前定好的计策,此刻秦幕羽将军已经将丹阳城攻破,城中守军素来敬畏骁云铁骑威名,骤然听得骁云铁骑到来,已是魂飞魄散,守军不战自溃,皆被秦幕羽拿下。
城中混乱之状愈演愈烈,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浓烟升腾,如莽莽黑蛇舞动。
此时丹阳生变,全城火光冲天,浓烟蔽日,城外五十里集结的敌军,根本顾不得追击撤退的骁云铁骑便往回赶。
入城后,全城已经戒备森严,经此一场变乱,丹阳已是人心惶惶,富家大户纷纷席卷细软出城躲避,普通百姓无力弃家远行,则急于屯粮储物,以防再起战祸。
路上时有见到受伤的百姓,昨日还是繁华盛景的丹阳,一夜之间变得满目苍凉。
门前石阶上还残留着未洗尽的血迹,依稀可见昨夜一场混战的惨烈。庭前文书卷帙散乱遍地,却不见一个仆从婢女,到处是重甲佩刀的士兵在清理洒扫。
联军的辎重粮草被付之一炬,不少人对骁云铁骑已经生出的惧战情绪,更有甚者谈骁云铁骑色变,军心浮动异常,本就各怀鬼胎的联军将领此刻也在各自盘算。
次日,联军发动了袭击,斥候入夜便点燃了楚军营帐,就在联军死士冲到楚军大帐之前的时候,心中突然一凛,在一片混乱中,楚军大营到处都是火光和往来奔逃的人影,可是眼前的中军大帐却是一片寂静,突然大声道:“后退,后退,有埋伏。”他麾下的将士都是神色茫然,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见敌军就要退走,可是仿佛呼应他的叫声一般,四周突然想起了连绵不绝的号角声和战鼓声,然后顷刻间大放光明,无数手执火把的骁云铁骑绕着大营高声呼喝,火光将楚军大营照得如同白昼一般,而原本大楚军营之内的火势却是渐渐减弱,而络绎不绝的楚军将士仿佛从暗夜中突然出现一般,将前来袭营的敌人团团包围。
这时,楚军大阵中分开来,一队身穿红衣鬼面的骑士奔到前面,原丹阳主将封玄奕,高声道:“速速投降,可免一死。”
“我等七尺男儿,顶天立地,怎可屈膝降人,我等今次袭营,已是抱了必死之心,兄弟们,杀!”说罢带头冲向楚军阵营。这种小场面,自然不需封玄奕动手,楚军中号角迭起,在骁云铁骑面前如同蝼蚁一般被碾碎。
火光照耀下,封玄奕的面容带着无尽的杀气和狰狞,他高呼道:“骁云铁骑听令,将敌人全部斩首,首级堆于丹阳城外,震慑敌军。”骁云铁骑杀入战场,将前来袭营的敌军全数斩首,首级堆于丹阳城外。
封玄奕手下的将士都是跟着他从尸山血海中冲杀出来的,一个个心如铁石,在封玄奕的带领下攻关,数万骁云铁骑沉兵丹阳城下,竖起火把,将丹阳城下照得通亮,数千颗头颅堆砌而成的小山,让敌军无力再发动袭击。
夜深了,骁云铁骑疯狂而有序地攻着城,经过一日夜的激战,双方皆精疲力尽,朝阳初升,联军开始了最后的反抗,丹阳在乱军之中颤裂,就如同在血海中摔跤的两人,都拼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想要压垮对方,东门被攻破,就在楚军初登城墙之际,联军将领高声传令让放火阻敌,东城墙成了一片火海数以万计的双方将士化作焦土,最终封玄奕率军从北门攻入丹阳,双方又展开了近两日的巷战,逐条街道的争夺,骁云铁骑熟悉城中各处,所以在巷战中占尽优势,两日后终于肃清了城内残余的抵抗力量。
重夺丹阳东城后,楚军刚登上城楼,便发现,一支穿着青色战袍的铁骑狂奔而来,同时,络绎不绝的联军骑士潮水般涌出,联军铁骑不似骁云铁骑,可以迅速结成战阵,而联军铁骑如同狼群一般汹涌,可是当他们在空地汇聚的时候就如同百川汇海般,集结起数万人的战阵。
封玄奕站在城楼看着对面那个手持长枪的桀骜身影,眼中闪过烈焰,若非连日攻城人困马乏,今日定可以将入境的敌军全部歼灭,遭此惨败,数年之内再也不能南窥,数年之后,只怕联军内部就自顾不暇了。城外联军将领高举手中长枪,高声喝道:“全歼楚军,重夺丹阳!”联军闻言精神一震,也都随之大声呼喝,一时之间气势大盛。
封玄奕本就性如烈火,一听到喊声,不由怒从心起,但为顾及将士性命,只能狠狠拍了下城墙。
楚国境内,丹阳城百余里外,向梁之子向燕望着身后衣甲鲜明的军士,发出由衷的微笑,这些年来的经营,终于将这支军队牢牢控制在手中,军师想出的妙计,数十万大军换上敌军衣甲,只要在骁云铁骑与敌军交战之下,从身后出击必定能够歼灭这支父亲的心腹大患,少了骁云铁骑,大楚王室就要更加倚重父亲,将权利都掌握在自家手中,到时就是取而代之又有何妨。
正在向燕浮想联翩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大将军,此处距丹阳城以不过百里。”
向燕眼中闪过一丝遗憾的神色,道:“可惜了,封玄弈也是一员良将,对丹阳又是了如指掌,若能收归麾下,将来必是一大助力,也罢,此番前来就是要将骁云铁骑全数歼灭在此。”
清晨,封玄奕站在城墙上,望着城下叫阵的敌军,清晨的温度很低,雾气蒙蒙,在看不清敌军数量时,封玄奕没有选择贸然出城,任凭城外敌军如何叫阵。
临近午时,雾气散去,从敌军军阵上不难看出,前来叫阵的不过一万步骑,秦幕羽在封玄奕右侧两人并立。
两军激战正酣,疾风将军秦幕羽最是骁勇,几次冲入敌军军阵,皆斩敌首而回,骁云铁骑中传来叫好声,而敌军面对他时所表现的也不似往常的怯懦。
两军混战,处处都是厮杀,敌军阵中突然冲出一个身穿黑色战甲外罩红色战袍的勇将,纵马飞驰势不可挡,直朝秦幕羽奔杀而去,秦幕羽双手持枪向外一架,轻松将那看似锐不可当的长矛挡开,两人斗得旗鼓相当,正在这时敌军阵中一个身穿白袍的小将,张弓搭箭瞄准了马上的秦幕羽,一箭射出,箭矢径直射中了秦幕羽的头盔,白袍小将抱拳向着秦幕羽遥遥相敬道“小将田衡,仰慕疾风将军已久,这支箭矢就当是赠给将军的礼物,下次相见衡的箭就不会抬高一寸了,后会有期。”说完回到军阵当中,两军缠斗已久,眼看着日上中天,双方各自鸣金,都是缓缓退去。
夜深人静,丹阳城外二十里,千余联军兵士都穿了深色衣裳,正在奋力挖掘一条很深的沟壑,这条沟壑原本只是雨水常年冲刷的小沟壑,最深不过两尺最宽不过七尺,在联军兵士夜以继日的挖掘下,此刻已经被挖掘得连挖出的泥土都要靠绳子才能从中吊起,在张青的安排下这条沟壑就算是纵马飞驰也不可能跳过,一身白衣的张青负手立在沟壑旁,看着兵士们挖掘,沟壑的联军一方已经堆满了油和滚木礌石。
楚军帅帐灯火通明,封玄奕等人正在彻夜商讨战局,所以直到深夜仍然没有休息。全然不知杀机已经临近。
三更天,除却依然灯火通明的帅帐外,军营内已经几乎没有了声息,城墙上的楚军依然在枕戈待旦,唯恐联军趁夜偷袭,除此之外所有人都在沉睡。
四更天刚过,城外就传来了喊杀声。
幸好楚军这两天都是人不解甲,马不卸鞍,所以不到半个更次,就已经全军准备好了,而动作最快的一批已经在城墙上御敌了。
次日午时,敌军再次叫阵此番近乎倾巢出动,双方激战正酣,这时侧面战场上的树林中,突然竖起楚军旗帜,茂密的树林中不断有楚军杀出,瞬间便将敌军阵型冲散,联军呈现溃退之势,楚军一股做气拼死追击,联军丢盔弃甲留下满地的尸体,追出城外数十里,一个山谷之中突然大雾弥漫,封玄奕吸了一口雾气有一种淡淡的熟悉气味,刺鼻而辛辣,心中暗叫不好,此时谷内突然杀声震天,骁云铁骑立刻迎战,封玄奕正准备下令撤退,而此时他声音淹没在了喊杀声中,除了近前的骁云铁骑外围的根本听不到,冲到联军挖好的沟壑,骁云铁骑连人带马都掉进了沟壑之中,而冲锋在前的骁云铁骑不断被后面的同伴推下沟壑,战马嘶鸣,先掉入沟壑之中的骑兵多半被后掉入的同伴压死,侥幸没有死的人在拼命的寻找着出口,此时突然感觉有水滴在自己的头上,放到鼻尖一闻大喊道:“是油!!!”火箭如同雨点般落下,骁云铁骑在火海中哀嚎,沟壑底窜起的火焰映红了天际,正当联军庆祝胜利之时,仍然有不少的骁云铁骑从火海中冲出,宛如浑身浴火的战神,在联军中左突右进,但已经大势已去。
就在这时,突然谷外火光乍起,顷刻间身边的山谷已经是烈焰滚滚,含有毒性的黑烟向骁云铁骑涌来,这还是风向不对的缘故,否则只怕山谷之中立刻就会黑烟弥漫,对面难见人影。封玄奕令人击鼓,鼓声沉沉,犹如被陷入绝境的野兽悲嚎,楚军按照军令向谷外冲去。前面立刻响起惊呼声,和兵刃撞击的声音。封玄奕眼中闪过泪光,这是自杀之举,他口中低声道:“大帅,末将辜负你的期望,没有看穿敌军阴谋,致使骁云铁骑伤亡惨重,如今却是只能以死赎罪了。”抬起头来,拔出腰间长剑,他在亲卫保护下向前冲去,奔向前方的死亡之所。在他身后,火势转瞬数里,还在飞速的向前蔓延,黑烟滚滚,毒气朦朦,两侧的草木被大火烧着,火势更加凶猛,岩石被黑烟熏得漆黑,若有人在此,绝无生还希望,山川变成了修罗场,烈火将一切生命吞噬。
联军坑杀骁云铁骑,除了守城的两万步兵,封玄奕麾下仍有不足两万自火海中逃生,有六万余人被火海吞噬,原本势不可挡的骁云铁骑主力在此役之中伤亡殆尽,联军无疑占尽了绝对优势,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还有一场袭击正在等着他们。
丹阳城外断魂崖,残余的两万楚军伤痕累累,不少的士卒连旗帜都丢弃,正当他们进入断魂崖内,断魂崖前后不过两里宽不过十丈,两侧绝壁是伏击的最佳场所,封玄奕深谙此道,下令军卒加速前进,正在此时,早已在此等候的向燕下令伏击的五万精锐,万箭齐发,几乎是瞬间崖下的楚军就伤亡惨重,封玄奕仅率不到千余人生离此地,悲痛欲绝的封玄奕扬鞭催马想要快速赶回丹阳。
“将军,丹阳失守,我们该怎么办?”身后残存的兵士问道。
“我们先去和秦将军汇合,再做打算。”
“报——!”此时楚军斥候归来,“禀封将军,秦幕羽将军...秦幕羽将军和一万轻骑全军覆没。”
“这不可能!幕羽骁勇善战,怎么会......”说道最后声音已越来越小,斥候继续道:“小人亲眼所见,秦幕羽将军的头颅被悬于丹阳城外。”
强忍悲痛,封玄奕率领着手下残余的兵士启程追击皇普一行。
此时的黄浩宇正躺在帐中的床榻上,气若游丝,面无血色,黄梦梵一脸担忧的坐在旁边,黄梦梵将长发别到耳后略微整理下形容。
一旁把脉的军医回答:“禀小姐,少帅是被毒箭射伤,请恕属下无能,无力救治。”话音刚落,黄梦梵已是泣不成声。
鬼面亲卫撩开帐帘道:“皇普将军有要事禀告。”
“禀少帅,小姐,斥候传来消息,我军已经重夺丹阳,但这已经是数十日前的军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