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锦盒之中的银针是早些年陆否行医时常用的,一共八十一支,暗合还本归元九九八十一之数,只是其后发生种种难料之事,使得陆否不得不放弃行医这门行当,银针连同锦盒也被陆否压在箱底,几十年不曾动得一下。
陆否抚摸着锦盒光滑的缎面,上面绣的鲜艳的红花犹自盛开,鲜翠欲滴的绿茎托着,犹如一把摇曳在雨中被风吹翻的小伞,经历了几十年风云变幻,看起来仍像昨日刚刚绣上一般,如今人已老物依旧,陆否心中不由感慨万千,手指轻轻滑过怒放的花朵,思绪也飞回了遥远的过去。
“爷爷,那人还没有醒转,等着你救治呢……”放飞的思绪被陆蒙打断,陆否脸上并没有想象中的愠色,而是迅速地拿出银针,看准穴道,两手挥舞,一针针刺下去,动作精准迅速,毫无拖沓之意。旁边的陆蒙看得是咂舌不止,心中却想不通,既然爷爷医术如此了得,为什么却从不见他以此养家糊口呢?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也就不会过得这么辛苦了,或许爷爷也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好了,虽然我已经用银针打通体内经脉,腹内的器官也基本恢复如初,可是这隐疾已存在已久,非一朝一夕可以解决,待哪日你出海打渔,换些银子为他抓点草药,或许能完全祛掉这人身上的旧疾。”陆否说了如此多的话,似乎疲倦的很,将陆蒙凉在一旁,提着桌上的酒瓶坐在门坎上继续喝酒。
爷爷今天这是怎么了,平日里见到左邻右舍的乡亲们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今天却为了一个陌生人如此大动干戈。陆蒙心中寻思着,手上却没闲着,在盆内绞了毛巾,继续擦拭着因雨水浸泡而显得脏污的身体。手指不经意间拂过腹部蚯蚓般虬结的疤痕,身体微微发颤,脑中幻想着要经过怎样惨烈的事情才能导致如此触目惊心的伤创。神思飘忽,却没发觉手下劲力稍稍加重,躺在床上的人吃痛,发出痛苦的呻吟声。陆蒙看到人已醒转,急忙招呼坐在门坎的陆否。
“身体觉得怎么样?脸上的伤我已经给你包扎好了。”陆否一个箭步窜了上来,一改往日老态龙钟的样子。
“嗯,猴子,我的猴子呢?”那人没有顾及自己身上的病痛,起身四下寻找自己的猴子。
“你刚刚醒转过来,身体虚弱的很,还是躺下来好好地休息吧。”陆否抓住那人的肩膀,不由分说的将他按倒在床上。也许是力乏,那人挣扎了几下,却依旧没有挣脱陆否的手掌,乖乖地躺了下去。
“这位大叔,你的猴子在一旁守着呢,你不用担心它!”陆蒙看到那人心急他的猴子,便出言安慰。
“哦,那就好,那就好。”那人舔了舔干枯的嘴唇,喃喃自语。
“蒙儿,去盛些水来润润喉咙,看他嘴唇干裂,显然是很长时间没有饮水了。”陆否吩咐陆蒙。
陆蒙去屋外老井打水,回头不经意间却发现爷爷俯下身去在陌生人耳边窃窃私语,才想到爷爷是为了支开自己,不禁暗叫爷爷狡猾,心中暗忖爷爷是不是认识这个陌生人,他俩也许在说什么重要的秘密,是什么呢?
屋外的小棕猴看到主人醒过来,兴奋地手舞足蹈,疯癫地跑向屋内,却被躺在床上的陌生人大声训斥,蔫头耷脑地走出屋子,看也没看一旁经过的陆蒙,径直走向院子的角落,蹲在地上动也不动,像做错事情受到批评的孩童一般。
陌生人喝过水后精神有所恢复,断断续续地道明自己的来历。
原来这位陌生人姓焦名化,今年已经三十有二了,来自北方极远的禹州,据这人讲那是位于中洲最大的森林天照森林的外围,当地百姓多以打猎为生。
陆蒙自小在海边长大,从来没有接触过大海以外的世界,今天听到焦化匪夷所思的故事,大感兴趣,不禁缠着焦化,想让他多讲一些。怎奈焦化大病初愈,身体还未恢复,哪有体力多说,只得无奈地摇摇头,许诺伤好之后给他讲个一天一夜,直到满意为止。
“蒙儿,干什么呢!你焦叔叔刚刚醒来,便被你这癞皮狗缠着不放,怎么这么不懂事?过来帮爷爷熬些热汤喂你焦叔叔喝了,在外面淋了雨,喝点热汤,免得受了风寒。”陆否看到孙子调皮,便出声呵斥。
“不碍事的,小孩子,难免有些调皮。”焦化看到陆蒙因为自己受到责怪,心下有些不忍,出言相劝。
“就因为是小孩子,才不能惯他这毛病,现在就这样,以后还了得?”陆否似乎并没有领情。
焦化尴尬的有些不知所措,双手捻着衣角,干笑了几声,似乎想掩饰刚才的不快。陆蒙遭了爷爷训斥,心中极不情愿,可是不敢忤逆爷爷,脚下还是移了步,但却不想离焦化太远,隔着几米的距离望着焦化,一边往灶中添柴,眼神中满是渴望之色。
“好了,家中也没什么可口的饭食,希望你不要介意。”没过多久,灶上熬的汤已经沸腾,陆否一边自嘲,一边将一碗浓汤端至焦化面前。
“没什么关系,我也是粗人一个,有得喝已经算不错的了,还能奢求什么呢,况且陆老爷子的救命之恩焦某还未报答,怎能再麻烦您呢。”焦化急忙欠身表示谢意。
“一点小事,何足挂齿。”陆否摇摇头,表示焦化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我看你初来乍到,或许还没有住处,如果不嫌弃的话就住在我们这里吧,这里虽然简陋,但也算是个家,不知焦贤侄意下如何?”
“呃,今日之事已经很是麻烦陆老爷子了,现在又盛情邀我与你二人齐住,这人情债今后恐怕是还不清了。”焦化倒也没有推辞,一番略显幽默的话说出来,连躲在角落里的陆蒙都忍不住嗤嗤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