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废功,众人反应各异。
戚宝义愤填膺,不料话刚出口却被叶舟打断。
“戚师弟,这宠渡杀人实乃罪有应得,宗主未将他处死已是感念好生之德的仁厚之举,你若还在那儿叽叽歪歪,岂非是说宗主处置不公?”
戚宝咬牙切齿地道:“叶师兄,若非你二人从中作梗,那李元又怎会死!”
“够了!”
落云子拍案而起,顿时震得场间鸦雀无声。
“此事到此为止,再有提及,按同罪论处!陈长老,还不赶紧将宠渡这厮的修为废了!”
废功重修自古有之。
无论是为了突破修炼瓶颈还是为凝炼分身,抑或有其他因由,无不是修士有意如此且小心为之。
却并非如宠渡今日这般,要被外力强行毁去气脉与道基。
而况那陈词本就欲除去宠渡,虽不至于趁机明目张胆地对其下杀手,但此番一掌打在宠渡泥丸宫处,力道不免重上几分。
“我本浸染妖力,尚无化解之法,若毁了道基,灵元自散,倒也不必再为此烦忧,却非坏事!”
宠渡正思量间,只见陈词抬掌拍来,顿觉丹田处一阵抽筋扒皮般的疼痛,哇地喷出大口鲜血,登时晕了过去。
醒来之时,已身在石床之上,戚宝正绷着那张圆脸关切地望着自己。
“你小子终于醒了!”
“这是何处?”
“后山山洞……”戚宝勉力笑道,“以后胖爷我就只能到此地来看你了!”
宠渡四下看去,果见一个简陋山洞,不远处另有一方灶台,洞口边上靠着几把笤帚,除此而外,几无他物。
“穆师兄原本也想来的,不过我让他回去照顾小师姐去了。”
“穆婉茹?她怎么了?”
“听穆师兄说,她不知为何已经昏迷不醒好几日,连宗门试炼也错过了!”戚宝顿了一顿,“不过有穆长老他们在,想来不用你我操心,倒是你小子,觉着如何?”
宠渡深吸一口气,犹觉腹中疼痛难当,顿时面如土灰。
戚宝急道:“你莫勉强!”
宠渡道:“说起来对你不住,只因我一时失手便连累于你,连此番宗门试炼优胜也被削了去!”
戚宝豁然笑道:“此言差矣,若非你及时赶来,胖爷我早已是程广那厮的剑下亡魂,今日更不会在此与你说道了!”
又道:“我道门中人,本也讲究个机缘。此番失去优胜,想来也是与这归元丹无缘。胖爷还就不信,少了那此丹便无法归元!”
宠渡知他有心宽慰,笑而不语。
戚宝见他满脸倦容,道:“你小子且给我好生修养,等几日胖爷与穆师兄同来与你吃酒!”
这处山洞,虽也在净妖宗范围之内,与那七座主峰却是相去甚远,很有些被发配边疆的意味。
山脚下倒安排有一名弟子值守,但也是因为宠渡才被派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自然不曾有好脸色,并未将他看在眼里。
宠渡也懒得自讨没趣,由了他去。
待得七八日,他体内伤患已然好了不少,每每于山道之上清扫落叶,抬头便可见云山渺渺,倒也清闲自在。
这世间的事本就因果相循,在磐灵山中下手杀程广之时,他便准备着承受相应的后果。
想想这段时日,自己本就是稀里糊涂地被掳进万妖山,又稀里糊涂地逃了出来,好不容易成了净妖宗的入门弟子,未及拜得师父如今又稀里糊涂地被受了此番惩处。
虽未被逐出师门,却也无甚分别,只怕还没散修来得逍遥。
——不对,自己如今连散修也算不上了,不过是一介凡夫。
这倒遂了童泰与叶舟的心意,想必再不会受他二人刁难。
虽说无奈,却无半分后悔。
该来的不推,走远的不追。
不过细细想来,老天也算待自己不薄。
至少人还活着。
活着便有无限的希望!
想想之前万妖山中,与自己一道杀出妖围的众多散修,又能有几人走出万妖山?
此次宗门试炼有弟子殒命之事,早已传遍净妖宗上下。
众弟子亦知李元与连续的关系,皆在暗地里议论连续会如何对付宠渡,等着看好戏。
谁承想连续竟然毫无动作,便这般风平浪静地过了半月。
“一条狗而已,死了便死了,有何可惜!”连续看了看自己修长的手指,“薛老你说对吧?”
“大道子说得极是!”
“照你之前的话来看,这异兽原本是那谁……宠渡所有?”
“正是!”
连续轻笑道:“这倒是可惜了我婉茹师妹,白白被你弄晕了过去,听说现下仍未醒转。”
他之前叫薛老弄晕穆婉茹,本是想取走唔嘛,岂料那夯货早被交还于宠渡,自然扑了个空。
薛老半跪在地,心中惴惴,道:“老奴未能早些查清那异兽已归于宠渡,还请道子恕罪!”
“无妨,落云子那老头儿会帮本道子找到的。”
“大道子此话何意?”
“哼,别人不知,本道子岂会看不出?落云子生性多疑,岂会轻易相信宠渡将那梦貘放了?此番留他性命只罚去扫地,不过是引它出来而已,想必暗里早将磐灵山翻了个底儿朝天!”
又道:“那梦貘既与宠渡心血相连,迟早会来寻它的主子。彼时落云子必不会再有丝毫留手,定将宠渡斩了!”
“大道子聪慧过人,老奴感佩!”
“即便你如此说,仍要叫你知晓,彼时你若再不得手,便无需随侍本道子左右了!”
薛老自然知晓此话何意,心中一凛,道:“大道子放心,若那异兽现身,定然逃脱不得!”
连续点头不语,又道:“上次年节灯会,叫你查的那三人是何身份?”
“回道子,那三者不过是万妖山的妖兽,幻化为人形前来赏灯。该作何区处,还请大道子示下!”
“那姑娘倒也有趣,且不忙杀了,本道子自会料理!”
连续眼前浮现出念奴儿的模样,不由的扬起嘴角。
“另有一事,落云子大寿在即,本道子在净妖宗这些年,常受他照拂,你代为置办一份贺礼,趁此回了他的人情!”
却说落云子此番心思,也叫宠渡猜得几分,不过他却不惧。
且不说唔嘛身遭雷击,不知要调养多久;再者,那夯货与他本就无甚心血相连,只要有灵花异草好生招待,断然不会想着回来。
只是不知它有否被传送至白灵寨,宠渡心中没少了忧虑。
这日闲来无事,便将洞中整饬一番,却在阴暗角落里发现一具骸骨,着实大惊。
那骸骨靠着石壁,身上散着破碎麻布,左手边倒了个丹炉,也不知在此躺了多久。
宠渡见壁上似有痕迹,举灯看去,竟是些细小刻字,却因年月久远辨识不清,验看数番,对这骸骨的主人也知晓大概。
此人姓褚,并非大有来头的人物,生前也不过归元上境,犯事儿之后也如宠渡这般被废去修为,罚来此处清扫山路。
不过没想到,竟被净妖宗的人全然给忘在了此间,七十载余生皆在此间度过,直至老死洞中。
“唉,想不到前辈你也与我一般命苦!”
宠渡同病相怜,甚觉忧戚,也不知是为此人还是为自己。
便在洞外空地上刨了个土坑将骸骨埋了,立了半截石碑,上刻“褚归元”三字,又磕了三个头,道:“那壁上的刻字模糊,着实看不清名讳,晚辈只能以前辈昔日修为境界为名,妄请见谅!”
不经意间想起师父来,将牌位擦拭一番,自语道:“师父啊师父,徒儿如今沦为凡夫,说不得也如褚前辈一般老死在这洞中,您老的大仇可如何报得?”
言罢更觉凄然。
入得洞内,见那丹炉侧躺在地,暗想:“身在这山洞之中,左右也无他人搅扰,如今正巧有这丹炉,何不将这丹道精研一番?”
丹炉并不算大,一人便可环抱,三足两耳。宠渡将其扶起,拍去灰尘、蘸水擦拭,摇曳的灯火中,眼角余光却瞥见丹炉之下压着一物。
宠渡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中,不见书名,翻阅数页,竟是本丹道手札,不由喜道:“定是那褚前辈生前遗留之物了,如今正好用得上!”又到褚归元墓前磕了几个头,言谢数语。
不日,戚宝与穆多海若果然提酒前来,三人自是畅饮一番。酒过三巡,戚宝自储物袋中摸出一个玉瓶,道:“此乃胖爷我特意为你炼制的‘养藏膳衡丹’,你定时服用,包管药到伤无,断不会留有丝毫隐患!”
“你几时也学会炼丹了?!”
戚宝昂然道:“那可不!若非为炼这丹药耽搁了些时日,胖爷早与穆师兄前来寻你了!”
“正是,戚师弟为炼此丹,着实煞费苦心!”
宠渡望着戚宝,道:“想不到你还拿我当兄弟!”
“你这是甚么话!胖爷我既认你这兄弟,不管是仙是凡,自然是一辈子兄弟!”
“戚师弟此言痛快,为此当再干一碗!”
三人仰头而尽。
“此前听戚宝说小师姐有恙在身,不知现下如何?”
“难得你还记挂此事!婉茹她早已醒转,却查不出因由,兴许是之前修炼过勤,有些疲累。”
此事本是人为,而那薛老修为已是元婴中境,比落云子还高出一截,其手段之诡秘又岂会被穆清夫妇看出端倪?
穆多海接着道:“说起来,婉茹能一心修持,还多亏了宠渡师弟!”
“此话怎讲?”
“她见你日夜勤勉,也不知为何便突然收起耍心,我还以为不过是玩笑话,未料她这段时日确是比往日勤苦不少!”
戚宝笑道:“这是好事!来来来,再干!”
穆多海又道:“却不知师弟你日后作何打算?”
宠渡应道:“如今虽为凡根,倒也未尝没有可取之处。便如丹道,初时也无需有何修为,故而我打算从此炼丹去也!”
“这倒是条好出路!”
“我在这洞中觅得丹炉,眼下只欠炼丹的药石与火具,只是出山不得,还望两位代劳!”
戚宝一拍胸膛,“此事不难,数日便可与你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