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
丹炉之中火光熊熊,也不知炉中药石起了何种变化,竟散成诸多黄豆大小的颗粒,与那日苗长老当众试炼出的复气丸一般无二,竟是行将功成的样子。
宠渡高兴得手舞足蹈,叫道:“胖子、胖子!这复气丸终叫小爷炼成了!”
戚宝仍是没心没肺地睡着,鼻中传出鼾声,权当回应了。
宠渡调小了火候温养片刻,便有药香扑鼻,弥漫洞中。
这味道岂能躲过唔嘛的鼻子?
那夯货早飞出了储物袋,落在丹炉旁,目不转睛地盯着。
却闹了叫宠渡哭笑不得的一出。
唔嘛见那炉内火光微弱,却是不知丹药将成宠渡有意为之,还只道火候太弱,张嘴便往炉中送了口气。
这一吹登时便将火苗吹断,只听嘭的一声响,丹炉黑烟滚滚,眼看便要成丹的复气丸竟是直接炸炉了!
一人一兽躲避不及,登时被熏得个灰头土脸。
宠渡“啊呀”一声,暴跳如雷,“你个呆子,瞎吹个卵劲!”
唔嘛黑着脸飞到半空,眨巴着双眼,似也不解。
宠渡无可奈何,只得清理一番再炼一炉,此番却是顺畅无比。
不多时,洞内再次飘荡起药香。
唔嘛屁颠颠地落下来,被宠渡横上一眼,立马站到了他身后。
开炉在即,宠渡对着丹炉拜了三拜,以谢天意。
那夯货虽不明自家小主此举何意,却也依样拜上三拜,四只小短腿儿在地上不断踏着小碎步,一副急不可耐地模样。
“想吃啊?想吃就给小爷乖乖待着!”
宠渡学着王山,将机括把手往中间逐渐合拢,直至炉中火焰熄灭。
再有模有样地扬了扬手,炉盖却纹丝不动。
这才记起自己如今修为不过是炼气上境,岂能能与宗门长老相提并论?
归元境修为便可隔空御物,更何况人家早入了玄丹境!
小心翼翼地取出丹丸,宠渡百感交集。
这月余来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
看得片刻,宠渡不禁哑然失笑:“此丹何为叫‘复气丸’呢,我看叫‘炒黄豆’更为贴切!”
原来那丹丸呈土黄色,每一粒上都有一个小黑点,乍看之下还真似寻常人家爱做的吃食,炒黄豆。
唔嘛迅疾冲到跟前,咂了咂大嘴,眼巴巴地望着宠渡,喉头滚动间已不知咽了多少回口水。
“想吃啊?”
犹如天地灵气之于人的修为境界一般,唔嘛需要进食大量灵花灵草方可进阶,丹药自然更对其胃口。
宠渡心知此点,却有意逗它一逗,抓了一把丹丸在手中,忽左忽右,引得那夯货眼珠子也随着转来转去。
忽而将手定在它跟前,同时摊开另一只手。
唔嘛头一歪看着别处,一副认真琢磨的样子,虎足在宠渡藏有丹丸的手上拍了拍,口中呜呜呀呀个不停。
宠渡又是气恼又忍不住好笑,且说且比划,“我知道在这只手里,你得拿东西来换!”
那夯货竟似懂了,背过身去捯饬片刻,掌中便多了株药草,却是干瘪瘪的一副蔫儿样。
“你、你、你……怎如此小气,就这株烂草便想换小爷千辛万苦炼出来的丹药?!”
见宠渡摇了摇头,唔嘛背过身去换了一株,宠渡摇头。
又换,仍是不行。
再换,还不行。
原本只想逗逗它,不料竟有意外发现。
虽说至今仍不知唔嘛是何妖兽,但相处的这些日子里,却未曾见过它身上有布袋之类可用于盛物的东西。
既如此,那这些药草它又是从何处掏出来的呢?
难不成这夯货竟随身带着一个储物空间?!
宠渡暗惊,不由的深吸一口气。
若真如自己所料,那唔嘛的来历可真要好好考究一番了。
忽然,那夯货又掏出一物,却不再是药草。
宠渡一见那物件儿便炸了。
这不是自己之前在山下水月洞府内觅得的那块圆盘么?
原本放在储物袋中,何时叫这夯货拿了去!
一把夺过来,恼道:“你想得倒美,这原本就是小爷的!”
却也不再纠缠,给了它大把丹丸,兀自捧着那圆盘把玩一番。
自成为净妖宗弟子以来,先是忙着提升修为,后又琢磨体内妖力的化解之法,竟是将这圆盘忘到了九霄云外。
此刻端在手中,那种熟悉的玄妙感觉再次泛上心头。
此物究竟是在哪儿见过呢?
洞外不知何时下起瓢泼大雨,宠渡正皱眉苦思,夜空豁然大亮,一道闪电划过。
他心中似也被这道闪电照亮,猛然叫道:“哈哈哈,小爷就知道曾经见过!”
这大圆盘的模样,不是正似爹娘留下来的那个小圆盘么?!
又翻来覆去地端详片刻,愈发觉得二者相似。
“这大盘当中空缺的一块,正好是小盘大小……莫不是说这两件东西原是本合在一起的?”
本是乐上眉梢,转眼又愁眉不展。
那小盘自从成为自家的血炼之物,便化入体内,无论如何也召之不出。
兴许是自家的修为太低了?
天下间的宝贝皆有此属性,道行修为越高,越能更好地将其祭炼,发挥出原本的威能。
奈何他如今不过区区炼气境,也无法验证自己的猜想,苦思良久终不得解。
忽而忆起当日被那妖蝠定住,生死存亡之际,小盘曾自动护主,便依法照行,闭目直念:“小爷有危险,圆盘快快现!小爷有危险,圆盘快快现!……”
念了数遍,仍无动静,不觉有气。
明明是件好宝贝,自己却用不了,怎能叫人甘心?
唔嘛见他烦闷不堪,侧头想得片刻便飞落他身边,不消一会儿已然沉沉睡去。
却不知怎的,宠渡忽而顿感乏意,只道是连日苦修之故,倒也不觉有异。
迷迷糊糊间,灵光闪现,莫不是这圆盘要用心血方可开启?
但自己并不懂得心血提炼之法。
寻常血液呢?
宠渡心中窃喜,觉着此法可试。
却不知为何困意如山,纵是他挣扎着起身,仍不由自主地靠着床后石壁睡了过去。
连手中的圆盘也未及收入袋中,径直被他拿在手上搁在胸前。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宠渡惊觉自己身处一片荒原之上。
天空是灰色的,缀着星星。
天空之外——他也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所看到的景象,姑且便算作“天空之外”吧!——似乎蒸腾着热浪,一切都显现出怪异荒诞的扭曲。
荒原平展辽阔,绵亘无边。
所以,他一眼便看见了那个东西。
因为这荒原之上除了满地浅草,似乎便只有它了。
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扇门。
宠渡马不停蹄地奔了过去。
很奇怪,跑得再快也不觉着累,甚至连大气也不曾喘上一口。
“若是能飞便好了。”
果真飞了起来!
若说行在空中,那也是有过的,姥姥、王山长老皆带着他飞过,再早一些甚而坐过玄阴.门的篷船。
但那毕竟是借他人之力,从来没有靠自己的力量挣脱大地的束缚。
“这便是元婴境之修御空飞行的感觉么?”
宠渡舔了舔嘴唇,不由的笑起来。
他御风而往,随心而动,只觉着自己便是清风,前所未有的畅快与自在。
但那扇门还是静静地立在天边,仍旧那般遥不可及。
又道:“若能直接到门前便好了!”
猛然间物换星移,周围景物转瞬模糊,抬眼再看,已然到了门前,不由大喜。
“怎如此奇妙,定然是在做梦了!”
做梦便做梦吧!
这样惬意的梦,多做些倒也无妨。
那门身平整光滑,并非石门,更像是一面立在天地间的铜镜。
似真似幻,古朴而沧桑。
举头望去,不知其高几许;左右顾之,未见其尽头。
好高的门!好宽的门!
难怪那么远便能被一眼看到。
同时,他也看到了这荒原上除了石门之外的另一样东西。
那是一棵树,树不高,就是荒原上常见的那种。
按说这树也不小,只不过与石门相较,只如蝼蚁与天地,而自己就更显渺小了。
门后有什么?
他呆呆地看着镜门中模糊的自己,脑中冷不丁冒出个问题——
我是谁?
宠渡犹如魔怔了一般,耳边似回荡着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
“手……门……手……门……”
声音断断续续,不知从何处起。
宠渡放眼四顾,并未见人。
思忖片刻,便轻轻把手搭在了门上。
甫一触碰,便有许多光团自门中释出,或大或小、或明或暗,飞得漫天遍野,犹如萤火。
“有趣!”
宠渡一指点在最近的光团上,犹如往水中丢了一颗石子,便见那团光荡起阵阵波纹,身边景象猛然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