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对饮作别,宠渡道:“道兄,清羽入在你门下,还劳多为看顾。”黄客道:“老弟放心,定不负所托。”
清羽至篷下,问玉顶散人道:“前辈,我眼下可是隐仙台人了?”散人呵呵对曰:“自是门里人。待回宗之后,禀过宗主,即可择师。”心中也奇,反问她:“你问此作甚?”
清羽笑而不答,见宠渡就要走,急忙忙拦下,嗔道:“小贼!怎敢甩下老娘?”非要与他同去。
宠渡道:“姑奶奶!你入隐仙台,是早前说好的,我已交代黄兄,于你多加照拂,自可暂避首阳之祸。你再蹚这浑水,岂不白费我的心思?”
清羽笑道:“怎说白费?此事转机,全在隐仙台。”耳语几句,当真一言说醒梦中人,宠渡旋即明了,心下直叹:“不想堂堂隐仙台,竟被此女摆了一道!”再不多言,伸手拉清羽,同在犬背,脚下一催,驭狗子走了。
隐仙台道众不及阻止,玉顶散人心中有大欢喜,却佯作嗟叹:“哎哟嘞!好个丫头!刚入宗便跟人跑了,又来个与老儿抬杠的。”望黄客三人骂道:“倒能与你这几个娃娃打堆堆!”
道众忍俊不禁,散人喝道:“笑甚?小师妹都跑了,还不随为师去追?”遂驾鹤乘云,带人飞起。
牵一发,动全身。
宠渡既走,道众不留。
刷刷几响,余派纷纷遁走。
纵是台下散修也按捺不住,皆道:“我等也该去,能帮一点就好!”只把飞行的法器望空丢起;没有法器者,只靠双腿儿,争相奔走,恐落人后。
本是人山人海,霎时走个干干净净,仅余猎魂阁众。三位元婴老怪,分是徐图之、步厚尘、彭浩仁。按说事不关己,猎魂阁不用管。奈何三老皆是有道之辈,素有爱才之心,总不至于叫宠渡今番枉死,到底想救他一救。
彭老道:“开罪哪一派都不妥当,此事需慎重。”仙姑道:“我晓得尔等心思,不急,俩娃娃暂且无虞。”徐老问:“阁主何以如此笃定?”仙姑笑曰:“自有隐仙台护着!”讲与众听,三老恍悟。
清羽执意同去,非是不知死活,反是早有巧思。
这姑奶奶既入隐仙台,却跟宠渡跑路。若几派追打起来,刀剑无眼,保不齐便将她伤了杀了。玉顶散人岂会不管?必要护她。适才一番嗔怒,不过作态而已,其实心里巴不得她去,正可师出有名,保清羽,即是保宠渡。
三老称叹:“这等随机应变,那女娃心思好生厉害!”徐老笑道:“那散人也是老泥鳅耶!”步老道:“阁主明见。眼下六派已去,究竟如何,请阁主示下,迟恐不及。”仙姑道:“不要忙,我先起一卦。”
大抵修道无涯,分有诸般境界。似化神这等道行,已在“神境”之巅,可称“人仙”,除去通天的手段不说,自可初窥天机。
仙姑神鬼不觉间,早取宠渡一撮发丝,当下烧了。殊不知,宠渡命数,有咒力相隔,难窥万一。
发灰落在纸上,仙姑看罢,大是惊悚。三老齐问:“不好?”仙姑道:“非是如此,乃无卦象!我卜卦无数,未尝有失,当真奇哉!此子究竟有何玄机?!”
仙姑令道:“此事还是我亲走一遭!尔等且回阁内,照常经营。”三老领命,率众回阁。仙姑一闪,早遁入虚空,望市外墟海来。不题。
另说獒夫人受了自在老人真元,重生肉翅,更入了玄丹圆满境界,遁速快上数分。奈何道行差距在那儿摆着的,再快又怎跑得过元婴老怪?早被六派追来,围在当中。
最可怜一干散修,手中飞行法器皆是便宜货,哪里追得上,未出坊市就跟丢了。没奈何,唯望海兴叹,但求天佑宠渡。
且言隐仙台将宠渡两人护在身后,玄箕子望玉顶散人道:“贵派此是何意,可是要保此子?”
此番觅着清羽这等好苗子,不容易,散人宝贝得紧,索性把话说绝,正色道:“尔等要拿此子,我不拦。但若伤得女娃分毫,便是与吾隐仙台为敌,休怪老儿翻脸!”
放在往常,各宗弟子难免有些嫌隙,小打小闹不妨事。但今时不同,乃是元婴老怪牵头,数十道众相随,真斗起来,再非过家家,而是……宣战!
另四派也明了这厉害关系,真怕这老道儿狗急跳墙,一时不敢有所动作。但那敲山道人身在首阳,仗势不管,喝道:“养鹅的!休把言语诓吾!纵是斩了这女娃,你隐仙台又能如何,斗得过我几派联手?!”
玲珑仙子望清羽道:“此间之事,非你之能可办,速随散人走吧。”清羽不肯,谢过仙子美意,手指宠渡笑道:“这小贼欠我的债,不好叫他这般死了。”
有道仕曰:“欠你何债,说来听听。”玄箕子道:“你若要灵晶、丹药、功法、道术之类,我几派各有所长,尽可替他还得,只需你把人交出来。”
清羽嫣然笑道:“还不了!”
普阳真君道:“为何?莫非此子欠你一命?”
清羽道:“道长高见,正是一命!”
想当初,幸有清羽的丹药,虽只是暂缓,终究压下毒性,叫宠渡免于速死。说宠渡欠她一命,确非虚言。
谢顶哂道:“怎就这般巧?分明是女娃有意救他,故此撒泼!”普阳真君道:“莫听她花言巧语,先拿下再说。看吾‘乾坤九焰炉’!”不容分说,疾挥广袖,已将宝贝丹炉起在半空。
那丹炉本自巴掌大小,转得两圈,瞬忽化有山头之巨,撒下火光,罩住道众,喷九条百丈火龙,呼啸奔来。
散人惊呼曰:“好真君!敢把这等杀器使来!”未料出手便是大招,怎敢大意,忙将身上所披“百鹤羽衣”化在周围,裹了道众,脚下急催,驾鹤遁在火外。不防那谢秃子悄候在侧,早将“震山槌”丢起,打在鹤衣上。
此槌主攻,鹤衣主守,皆属元婴境的宝贝,本自半斤八两,奈何不得彼此。叵奈散人在下,秃子在上,散人不占地利,顿被那榔槌打飞,跌近水面,堪堪稳住,只摔得云上弟子东倒西歪。
散人正自纳罕,顶上九条火龙卷至,烈焰腾腾,将道众围在当中烧。
有道仕道:“散人,你与此子素不相识,此时正可交来,何故叫门下弟子陪死!”
那龙火化自丹炉,炉火不尽,炎龙难灭,真个连绵不绝。散人在火中,催功不言。普阳真君恼道:“非要我放你在炉中炼么?”并指一挥,炎龙裹了道众,就要遁回炉中。
玲珑仙子不忍见此,喝声:“道友留情!”将“玲珑五色伞”起在空中。
道生五行,金水木火土;伞分五色,白黑绿红黄。伞见了火,立作黑色。伞开,一阵风来。好风!吹出飒飒冰雪,掀起滔滔海浪,直将九龙吹得险险覆灭。
散人借机遁出来,谢过仙子。玄箕子怒曰:“道友作甚,也要护那小娃?”仙子道:“非是如此!你我尚有同道之谊,今为此子,一朝翻脸,何至于斯?”谢顶道:“此子既不入我门下,也不可便宜别家!自当早杀,以绝后患!”
几派称是,先后祭出法宝。普阳真君催动丹炉,涨炎龙火势,欲将仙子一并拿下。正要开打,蓦地一声叹息:“尔等大胆!惊了老夫的鱼儿,拿话来说!”
但闻其声,不见其人,众老怪晓得有高人,奇道:“既避过了我等神念,只怕是化神境界!”只因不知是敌是友,无敢造次。宠渡两人却识得这声音,暗喜:“自在老人?!”
自在老人传音道:“你一派打他几派,倒也有趣!”自然在说隐仙台。散人望虚空拱手道:“请道友替我等做主!”
常自在道:“老夫独爱泡茶吃酒钓鱼,素来最厌这等宗门俗务,做不了主!尔等既惊了我的鱼儿,谁也别想走,来陪老夫饮几杯吧。”
宠渡听出玄机,窃喜,趁机言曰:“前辈容禀。此间总有三百来人,只怕叫前辈破费。”
老人道:“噫!小娃说了实话,我还真没这许多酒具茶叶!莫如这样,你六派各出玄丹一人、归元三十人,去追那俩娃娃,谁追到算谁的。小辈的事就由小辈去闹耶,你几个老鬼瞎掺和啥!如何?”
哼哼,这老道儿还有脸问“如何”?!
此话分明是强留,哪有半分打商量的意思?
隐仙台道众大喜,玄箕子几人却恼极,只恨无可奈何,唯有择取玄丹一人、归元三十人听用。隐仙台,黄客等人在列;首阳宗,自然少不了苟仓与朱费。
谢顶暗里与苟仓一枚玉简,悄声道:“那小贼体内,留有我一道灵印,凭此玉简可寻他踪迹。此乃我的独技,他几人是不会的,这小贼终是我首阳宗的!我如此相助,你等再不得手,提头来见!”
话音甫落,众老怪与其余弟子倏忽无踪,只眨眼工夫,已在一座山中。
此乃空间挪移,化神独有的手段。
老怪们大抵识得,早猜是化神,眼下坐实,大感不解:“究系哪方高人,何以插手此事,助那小娃走脱!”
那山中有木桩木凳,茶杯六只,显是早已备下。只因先前小闹大打一场,几人都在那厢斗气,并不言语。半晌不见人来,就想走,哪里走得出化神禁制?
几人当下大是郁郁,十分不快,只管喝茶,端起就喝。那杯子虽小,却似装了个海在里面,怎么喝都不见底,俱以为奇。
另说自在老道,本自要去山中会会六人,忽而心血来潮,望天上笑曰:“道友既至,何不现身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