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应元与陆正元正吃着茶,见李全忠呼喊着跑进来,赶忙起身,阎应元说道“李兄何事如此惊慌?”那李全忠气喘吁吁的说道“吴...吴家出事了!!”阎应元闻之,赶忙冲了出去。陆正元和李全忠也紧紧跟在后面。
出了院门。阎应元也来不及多问,便叫李全忠带路,一行三人向北一路小跑。跑到进贤街东口的一个小院子门口,只听得屋子里哭哭啼啼的声音,院子外围着不少街坊,阎应元赶忙冲了进去,只见院内破旧不堪,却还算干净,中堂的门口左边,整齐的堆放着几个破箩筐。阎应元来不及多看,赶忙走进中堂,只见中堂内,吴嫂被绳子捆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吴家女儿,正躲在桌子下面,嚎啕大哭,脸上满是泪痕,肉嘟嘟的小手揉着眼睛,小脸哭的通红。
王家嫂子正帮着吴嫂解身上的绳子。此时王嫂手忙脚乱,却怎么也解不开。阎应元上前,叫李全忠找来菜刀,拿着菜刀将绳子切断,吴嫂从地上坐起来,抱着王嫂痛哭着,阎应元看见吴嫂脸上又添了好几处新伤,嘴角流着血。赶忙说道“怎么回事?是遭了贼了还是那吴七又打你了?”
吴嫂哭哭啼啼的说道“方才与阎典史分别之后,刚回到家,他见我回来,就动手打我,说我若不去抵债,他便要把房契拿走,把这院房子卖掉。我不肯,他便将我捆住,下狠手打我,我实在受将不住,被他便将那房契抢去了。如此,若他将房产典出,我母女二人以后便无有活路了。”说罢,哭的死去活来,王嫂抱着吴嫂,说道“方才我带着几件衣服,准备给吴嫂点针线活计做,刚一进门,便见得吴嫂被捆着,那天杀的吴七竟作出这等禽兽不如之事,我一时解不开,便赶紧出来叫人,正巧里长从门前经过,我便赶快叫他去请阎典史过来。”
阎应元走上前,看了看吴嫂的伤势,王嫂去桌子边抱起吴家女儿,安慰着。陆正元看到这一切,心中怒火中烧,吼道“这杀才!”阎应元起身,走到门口,一拳打在门框上,嘴里闷声说道“无耻之徒,安敢如此!”
说罢,回过头来,看着吴嫂说道“吴嫂,你平日里百般忍让,只换得如此境遇,还要忍到何时?忍到被他活活打死之时吗?”
吴嫂闻之,哭的更伤心了。王嫂走上前,说道“吴嫂,为了娃儿,这次也不能轻饶了他,他这是要将你母女二人往绝路上逼啊!”吴嫂流着泪沉默了片刻,只点点头。阎应元说道“这几日,衙门里正着手准备施府杀人的江匪拦江虎的海捕文书①,吴七这事我会亲自处理,今次定饶他不得。”
阎应元又转头看看吴嫂,语气稍缓,说道“房屋典卖之事,吴嫂莫要担心,我自会联络户房②,还有江阴城的牙人,他若是要将这房屋典卖,我定会找到他。”
说罢,嘱咐李全忠安顿好吴嫂母女。若是吴七回来要马上来报。陆正元此时正怒不可遏。阎应元拉着陆正元走出门。陆正元嘴里还叨叨着“若是被我找到这混账,定要他尝尝我的手段。”
阎应元赶忙说道“正元莫要这样,此事我定不会轻饶了他,但正元若冲动惹出祸事,岂不是得不偿失?”
陆正元说道“只是为何偏偏这吴嫂就如此命苦,刚刚被几个泼皮欺负了,回家又被这杀才毒打,实在让人气愤。”
阎应元说道“近来这江阴城实在不太平,正月至此,接连出了几档子事。且容我一件一件处理。正元且在我家安心住下。”
返至家中,阎应元与陆正元心中皆是不悦,只简单吃了些饭食,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第二日一早,阎应元先行出门。到县衙刑房找来刑书通知施家的人来和自己一起画像,准备海捕文书之事,又安排壮班衙役在城中搜寻吴七。还来不及歇息,又直奔户房安排吴家之事,忙完一切,已经到了傍晚,方才一脸倦容的走出县衙。
走出县衙没多远,便见街边有一茶摊,阎应元坐下叫来伙计,要上些茶,不多时,伙计端了上来。阎应元刚举杯吃茶,便见有三个女子从旁边走过,阎应元只无意中扫了一眼,却见其中一人的背影如此熟悉,赶忙定睛仔细观瞧。赫然发现其中一人正是那陈家小姐。那容颜又浮现在他心头,此刻怎么也挥散不去。阎应元丢下几分银子,不由自主的悄悄跟了上去,只见那三人中,陈家小姐与其中一个女子并排走着,后面跟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陈家小姐与那女子一路有说有笑的。经过一个商铺,只见一个掌柜模样的人走将出来。对着陈家小姐说道“今日一早便见得喜鹊栖于枝头,果有贵客上门,原来是陈老爷的千金。”那陈家小姐转头看看,说道“李掌柜有何事?”那动听的声音响起,阎应元心头又是一阵悸动。只听得那李掌柜笑着说道“前几日我托人从扬州买了些香粉,陈小姐可有雅致进来看看?”那陈家小姐笑笑,说道“我当是何事,李掌柜所说的可是那戴春林③的香粉?”
李掌柜点着头说道“正是!”陈家小姐转头对旁边的女子说道“姐姐可愿陪我去看看?”那女子说道“无妨,去看看吧!”说罢,三人一同进了铺子,阎应元走上前去,悄悄躲在铺子门边的角落。
阎应元此刻才喘着粗气,心砰砰直跳。不多时,便又听陈家小姐与那女子有说有笑的走了出来,阎应元赶忙侧身躲了起来。只见陈佳小姐与那女子和丫鬟三人走出铺子,一路向中街走去。阎应元看着那背影,又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走过中街,只见三人向西拐进了小塔巷。阎应元则神情恍惚的在后面悄悄跟着。那三个女子拐进小塔巷,阎应元也跟着走了进去,刚走过街角,便见那三个女子站成一排。正向他这边直盯盯的看着,阎应元一惊,吓得向后退了一步,眼睛瞪得溜圆,喘起粗气来。
陈家小姐见此,哈哈大笑起来。旁边那女子也捂着嘴笑笑。陈家小姐抿着嘴说道“在那施府里擒杀恶贼都未曾惧怕的阎典史,怎么见到小女子倒吓成这样?”悦耳的声音回荡在阎应元的心头。此刻他不知如何是好,脸涨得更红了些,嘴角不自然的抖动起来。
陈家小姐见阎应元如此,“噗嗤”一声又笑了起来。纤纤玉手轻轻捂着肚子,眯起眼睛说道“阎典史为何要跟着奴家?莫不是有何事?”阎应元还是呆呆的站在原地,并未答话。陈家小姐见此,假意噘着嘴,装腔作势的说道“阎典史可是朝廷命官,一路悄悄跟着,难道欲行不轨之事?!”
阎应元此刻方惊醒一般的说道“不...这...我...我是...是...”
陈家小姐笑着学着阎应元的腔调说道“是...是...是要做甚?”陈家小姐此刻嘴角微微上扬,嘴角两边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④。
阎应元赶忙抱拳说道“方才应元正于茶摊吃茶歇息,也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的跟随姑娘至此...本无意冒犯,还请姑娘见谅。”陈家小姐闻之,脸先是微微红了一阵,随即说道“阎典史若有何事,直说便是,此这般悄悄跟着,叫别人看到,岂不坏了阎典史的英雄之名。”
阎应元见陈家小姐并无责怪之色,悬着的心才放下。说道“姑娘教训的是,只是那日应元将月娥托与姑娘,还未曾道谢。”陈家小姐闻之,笑了笑说道“阎典史哪里话,那日阎典史为民除害,这江阴城谁人不知,小女子只是略尽绵力而已。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阎应元又说道“还不知姑娘芳名。”陈小姐眨了眨大眼睛,红着脸柔声说道“奴家姓陈,闺名静姝。”
“静姝...”阎应元在心头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着。阎应元赶忙说道“在下阎应元,字丽亨。”这时,陈静姝旁边那女子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说道“这位便是那阎典史?”陈静姝点了点头,那女子也上下打量着阎应元。阎应元看了看那女子,只见这女子生得妩媚动人。皮肤也是白皙异常。眉毛比之寻常女子,浓密许多,此时眉间微蹙。一双大大的杏眼,好像会说话一般。鼻梁虽不算挺拔,却生得俏丽灵巧。朱唇微张,似笑非笑。头上梳成桃心髻的样式。极之娇妍。身穿素白色的直领袄裙。外着淡粉色的褙子,腰间以带着玉扣的白色丝带系着。
阎应元赶忙回过头来对陈静姝说道“这位是?...”那女子闻之张嘴说道“奴家姓范,闺名秀莹。”阎应元想起前几日那单家公子所说之事,轻轻的点了点头。范秀英笑着说道“早听闻江阴城来了位文武兼备的阎典史,今日奴家有幸得见,果真相貌非凡。”只听得这范秀英的声音和陈静姝的截然不同,声音清脆高挑,妩媚异常。阎应元心中暗暗思量,怪不得那单公子为之倾心。此女确也是与众不同。
阎应元微笑着说道“范姑娘谬赞了,应元实不敢当。”那女子却说道“阎典史莫要过谦。”转头看看陈静姝。眨眨眼睛,说道“妹妹昨日不还说最是佩服阎典史这样的英雄嘛?”那陈静姝闻之,刚才脸上的骄纵之色荡然全无,羞红了脸,轻轻打了一下范秀英的肩膀,说道“姐姐又拿妹妹寻开心。”那范秀英见之,笑的合不拢嘴。
陈静姝走上前,红着脸打了个万福说道“阎典史,休要听她胡说,既无别的事,奴家便先告退了。”说罢,急匆匆的转身离去了。那范秀英一边笑着一边追着陈静姝说道“妹妹莫要恼我嘛。姐姐错了还不行?”
看着陈静姝的背影,阎应元心里暖暖的,方觉得今日心中的不愉快,一扫而空。待陈静姝的身影消失于街角,他才转过身静静离去。
注:①海捕文书:类似于现在的通缉令。在“海捕文书”中除了写有逃犯的姓名、年龄、籍贯外,往往还配有逃犯的画像,即“画影图形”以便官民辨识和缉拿。
②户房主要是负责全县税收。主管全县征收税银,交粮纳税,原则上明朝房屋交易需要去衙门给房契备案,并缴纳契税。民间房屋买卖为了免去繁琐,经常就私下里交易。极少有人在衙门备案。
③戴春林:崇祯元年在扬州埂子街开创了中华大地上第一家生产香粉、香件的铺子。董其昌为其题匾。《扬州画舫录》记载:“天下香料,莫如扬州,戴春林为上。”
④梨窝位于嘴角斜外下侧约1公分处,梨窝比酒窝小且较不明显,亦称笑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