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至家中,阎应元见母亲还在盘点昨日迁居客人的赠礼,之前吃了不少的酒,也自己也无心过问,只嘱咐母亲早些歇息,便回房休息了。
之后的几日,处理完县衙的公事,阎应元总要去县学找冯厚敦品茗论道,颇觉投缘,相见恨晚。
这一日,阎应元刚刚走进县学,便听得冯厚敦正在大声斥责一人。阎应元正觉得奇怪,又不好直接走进去,便在门口的拐角处静静的等着。
只听得屋子里两人在争辩着。
不多时,只见一白面书生一脸不悦之色,从屋子里快步走了出来,阎应元见他走远,便踱步走进屋里,正看见冯厚敦一脸怒容的坐在屋里生着闷气。
冯厚敦见阎应元走进来,招呼着他,说道“丽亨这边坐。”阎应元坐在他旁边,问道“方才应元在屋外听得屋内似有争执之声,又见那后生一脸不悦,培卿兄何故动怒?”冯厚敦叹了口气说道“丽亨有所不知,他名叫尹吉,字士则,我初到任之时,他便进学①于此。他自幼丧父,只有一老母含辛茹苦将此子养大,他老母身体不好,曾拜托我多加照应,我亦可怜其身世,教谕大人已年过六旬,平日里县学内事务多交于我处理。我既应之,当潜心教导。奈何此子却如此不成器。整日里寻思那投机取巧之事,近来竟结交一些市井游手,心思却根本不在读书上,我刚斥责他几句,他却根本听不进去,这县学之内的生员,哪个也未曾让我如此忧虑,朽木不可雕也,唉...”
“培卿兄也不必如此心急,当循循然善诱之,博其以文,约其以礼。”
冯厚敦无奈的点点头,说道“道理我又岂能不知,只恐有负重托。丽亨今日来此何事?”阎应元说道“昨日刚得到消息,那张献忠上月刚刚攻陷了襄阳城,后又顺势东下攻克了光州。”冯厚敦闻之失色,道“这流贼之势头竟如此之大,年前那闯贼刚攻开封不成,未曾想却至如此事态。”
阎应元也忧虑的点头说道“这贼寇之势,如此浩大,加之辽事日趋严峻。辽饷逐年增加,北方又连年饥荒,百姓从贼,如此乱世,朝堂之上却党争不断!”
冯厚敦在旁静静听着,阎应元见之,又激动的说道“想那东林之徒,窃以清流自居,以废除矿税盐税商税为明,实则皆为一己之私,却将国库亏空重担,转嫁寻常百姓,实乃狼心狗行之徒,有何面目立于世间?”阎应元说着,激动的拍案而起。
冯厚敦闻之,一惊。赶忙伸手拉住阎应元说道“丽亨不可如此!若想谈论此事,他日自可到我府上,在这县学之内,人多嘴杂。却不可在此枉议。刚才丽亨还劝我莫要心急,怎的自己却如此冲动了?”阎应元也觉得方才失言,说道“应元刚才失礼了。只是心中不悦,才欲找培卿兄吐一吐胸中闷气。”
冯厚敦笑笑说道“你我相识虽才几日,我却对丽亨颇感欣赏,不为其他,独你丽亨这刚正之气,侠肝义胆,让我钦佩。我也不是那不通情理之人,丽亨忧国忧民,乃义士也,但这真性情,却不可随意表露,言多必失啊!”
阎应元点点头,说道“培卿兄所言极是。”
冯厚敦欣慰的一笑,拉着阎应元的手说道“今日你我二人既然心中都有烦闷,便当再去那酒肆吃酒,一醉解千愁。”
阎应元也打趣的说道“培卿兄即为训导,不怕整日吃醉酒惹人非议?”
冯厚敦只哈哈一笑,拉着阎应元向门外走去。
“丽亨与我皆属性情中人,不必管那许多!哈哈哈!”
阎应元与冯厚敦去到后堂,冯厚敦进去简单换过衣服,便一起走出县学。
二人走出县学。向南街的酒肆走去,不多时,经过一街口,见一院前门庭若市,大门里小院布置的错落有致,非常雅观。门外更是热闹非凡,几个头戴绿巾之人②正招呼着。此时阎应元与冯厚敦都穿着便服③。便有一人上前说道“二位官人,仪表非凡,何不来院中喝杯茶,与我家姑娘谈论些书画风雅之事?”
冯厚敦只笑笑,却不答话,拉着阎应元要走,却见那院中走出一面容清秀的书生,冯厚敦见之,叫道“仲成!又来此见那范姑娘了?”那书生闻之,羞红了脸,赶忙小跑着过来,低着头说道“恩师,见笑了。”
冯厚敦看见这书生通红的脸,笑着对阎应元说道“此是本城富商单家的公子。其父与我素有交往,也曾多次捐助县学。来,仲文,还不见过阎典史。”那书生闻之,一惊,赶忙说道“可是施府内擒杀恶贼的阎典史?!”阎应元微笑着说道“正是。”那书生赶忙抬手行了一礼说道“阎典史!久仰久仰!小生单文仲,字仲成,见过阎大人!”
冯厚敦笑着对阎应元说D县学之内,独仲成性情最为温厚,单家为本地豪门。仲成平日里却从不仗势欺人,进学之后这几年,还未与同窗起过争执。”阎应元闻之也点点头。
那冯厚敦又说道“仲成今日又有雅兴了?”那单文仲赶忙红着脸说道“恩师,莫要再说了。羞煞文仲。”冯厚敦笑笑“男女之事,本就如此,为师又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哈哈哈”正说着,却见从那院墙侧门走出一女子,悄悄从街边走过来,阎应元见此女子,愣在那儿,说不出话来,只见此女正是上元灯会之时,将月娥托付之人...
注:①进学:科举制度中,考入府、州、县学,做了生员,叫做“进学”,也叫做“中秀才”。未进学之前,都算作童生。
②明代娼妓业发达,娼妓家中男子必须头戴绿巾,上街只准在街道左右两边。其实家中男子也就是指那些那性从业者,就是拉皮条的。
③明代规定官员不需嫖妓。原则上是这样,所以阎应元与冯厚敦穿便服,那绿巾之人才上前拉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