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应元见刘知县带人走了,自己也无心多做耽搁,便独自出了县衙,此时街上人流不多,本是上元佳节,却因为昨夜之事,闹得人心惶惶,阎应元回到刘府,家丁招呼阎应元进了院,阎应元刀伤未愈,只觉得身上使不上力气,径直回厢房看看母亲与年幼的女儿,阎母此时正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看着孙女,见阎应元进来,便说道“丽亨,伤口还疼吗?莫要多走动,还是躺在床上静养吧。”阎应元坐下,想了一想说道“娘,咱们一家在刘府叨扰多日,刘大人虽然待儿如亲人一般,但也不应在此久住,年前咱们卖田所得银两,还剩多少?”阎母在心中盘算片刻说道“除去这一路开销,此时应该还剩下不到四十两银子。”
阎应元又想了一会儿说道“儿来到这江阴赴R县衙之内本有吏舍供儿居住,但应元以为母亲年迈,月娥尚小,多有不便,我想过几日便找一房牙①在此地找一合适的房子居住,母亲意下如何?”阎母说道“如此也好,儿就自己做主吧。”阎应元应之,便回屋歇息去了。
傍晚,刘秉贤才一脸疲倦的回府,也没顾得休息片刻,便直接去厢房找阎应元去了。一进屋,刘秉贤便说道“丽亨,我听刘福说你托他去寻一房牙,怎么?这是要走?莫不是家里下人慢待了你?我这就责罚他们。”阎应元赶忙说道“大人言重了,应元已在府上叨扰数日,大人公示繁忙,应元实在不想再劳烦大人了。”刘秉贤说道“我与丽亨一见如故,有何叨扰不叨扰的?但住无妨!”阎应元说道“大人。应元此次来江阴任典史,出行之前已将家中田产尽数变卖。本来就想着在这江阴城安个家,我非是有心负了大人一片深情,只是此事早有打算。”刘秉贤闻之,说道“亦如此,我吩咐刘福为丽亨找一可靠牙人。置一宽敞院子,银两方面丽亨不必担忧。”
阎应元赶忙说道“大人莫要如此,应元卖田产所得银两此时还剩下不少,且家中只有母亲女儿,不需太大的房子,能安置下家人即可。无需劳烦大人。”刘秉贤说道“如此,我便不再多问,丽亨若有何困难,一定要告诉我,我定当相助。”阎应元点头答应。此时又想到早晨之事,问道“刘大人,那拦江虎之事如何了?”刘秉贤说道“本官已派出衙役去寻那拦江虎的水寨,又亲自带人去城西找那藏匿之地,确找到两艘梭船藏匿于灌木之中,船上备有兵器。而刚才得到派去寻找水寨的人马回报,那拦江虎早已经弃水寨而走了。看来早就藏起来了。不过由此一番,想他也再不敢来我江阴城了。”
阎应元与刘秉贤商量了一会儿,刘秉贤起身道“丽亨身上尚有伤,置房之事就交于那刘福,丽亨先安心养伤,待过了上元节,让刘福陪着你去看房,丽亨早些休息。至于上任交割之事,应元安顿好家小再说。”说罢,刘秉贤便走出了厢房。
过了几日,正是正月十六,此时尚没出上元节之期。阎应元觉得身体好转了不少,便叫刘福去寻来那牙人,刘福也不耽搁,很快便带来了一瘦脸汉子,此人看着三十出头,一脸的精干之色。此时正满脸堆着笑,对阎应元说道“阎大人。小人姓王名德,在此地做房牙多年,刘管家吩咐小的为阎大人寻一宅院,小的前几日便听闻阎大人上元之夜,赤手空拳擒杀一众强盗,此事在这江阴城早已传开了。大家都说我江阴城来了一智勇双全的铁面典史。小的能为阎大人效劳,真是三生有幸,前几日小人便已经为大人挑好了三处宅院。今日小人便带着大人去一一看过。”阎应元看着此人也倒是可靠。便于刘福一同和他前往了。路上房牙问道“阎大人是要租房,典房②还是买房?江阴此地往来客商众多。小的觉得若是买下一宅院,就算以后要迁居,也可随时出售。更划算些。”阎应元在一旁只点点头,并未说话。
前面两处阎应元不甚满意,第一处在那江阴城西的白虎巷,地方较为偏僻,第二处是在中街正中集市旁的西仓街。又太过嘈杂。很快一行三人便来到了这第三处,此处是在东西二仓街东面的进贤街,此地是也算是江阴城的核心地带。却相对安静,三人到这处宅院门口。只见这宅院白色的院墙颇为干净。一进门,小院中正对大门是一座二层小楼,为此宅的外中堂,小楼两侧各有一侧堂,院子两侧,则各有一间门面。院中打扫的一尘不染,屋子靠院墙一侧全是纯木质的。雕梁画栋,错落有致。中堂后面又有一天井,里面又是一进。内有与外中堂遥相呼应的里中堂里中堂与天井两边共有四间侧中堂,里面家具一应俱全。外中堂门上即书“有恒居”房牙介绍到“此宅内外有内外中堂两间。侧中堂六间,门面两间。房屋尚新,过去的主家要搬去南直隶③苏州府,才将这宅院抛售。若在平时,此宅定要卖到五十两银子④,这主家急等着迁居,若是能尽快交割,则只需三十两银子。”刘福闻之赶忙在阎应元旁边小声搭腔道“阎大人,合算呐!”
房牙又说道“此处离中街集市H县衙都不算远,平日里大人无论是去县衙还是购买米粮都很方便。小的也替大人打听清楚了,原来的房主也是读书人。此处又清净,大人还请再做定夺啊!”
阎应元想了想说道“也罢,此处我倒是颇为满意,就选这处了。明日你便带原来的主家来刘知县府上与我交割房契。”
第二日一早,那房牙便带着一面容清秀书生模样的人来到刘府,见到阎应元,赶忙一脸笑意的走过来说道“阎大人,这位便是卖主宋家公子。”阎应元与他们简单交谈了几句,遂叫房牙拿来房契。众人在房契上签了字。阎应元拿过房契看到。
立典卖房屋文契:
宋世文今将坐落进贤街房屋二进八成新房屋,家具齐全院落干净,前后中堂两间,侧中堂六见,门面两间,凭中人王德,刘福,议价出典。由阎⑤管业。三面议明时值纹银三十两,当日一并收足,并无短缺。其房并无重叠交易。亦无他人争执。如有等情,由典卖人理论,与现业者无干。空口无凭,立此文契为证。
售房人:宋世文见证人:刘福经纪人:王德
崇祯十四年正月十七
阎应元看到并无不妥,便仔细收好房契,并将三十两银子交与宋家公子。又取出二两银子交给王德酬谢。方才了却此事,房牙王德与那宋家公子走后。阎应元便与阎母开始打点行李,准备明日便搬去新屋居住。
房牙王德与那宋家公子走出刘府,便带着宋家公子走到临街的拐角处,只见有一人已经等候多时,王德见到此人马上笑脸相迎,走过去说道“都办妥了。”那人便掏出二十两银子交与旁边的宋公子。又掏出五两银子递给王德,王德刚接过银子,那人便开口说道“这是施老爷赏给你的,老爷特意嘱咐我告诉你,此事切不可说出去。”王德笑道“小的在这市面上行走多年,这点道理岂能不懂?请转告施老爷,小人一定守口如瓶。”那人闻之,回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注:①房牙是古代房屋中介人的名称。各行均有这种牙人。专门为各行各业提供中介性质的服务
②典房就是指当时房屋的长期租赁。一般为期十至二十年。
③南直隶,简称南直,为明朝行政区划两京地区之一,区别于北直隶。与今JS省、AH省以及SH市二省一市相当,与SDHN湖广、JX和ZJ相接壤。满清入关后,南直隶被改为江南省。
④明代房屋价格比较低。例如万历四十二年(1614年),徽州XN县居民王元浚卖房,正房3间,厢房3间,门面3间,卖了纹银50两(参见《明万历四十二年XN县王元浚卖房红契》,收录于张传玺《中国历代契约会编考释》,BJ大学出版社1995年第1版第941页。)。一般的单间平房价格不超过十两。
⑤明代房契买方一般不签字,房契上也只注明姓氏,甚至连姓氏都不写。而房契就是买房的时候所签的合同,地契就是买地时所签的合同。明代人们远走他乡,这两样东西是必定随身携带的。否则房子和土地就可能落到他人手上。房子和地是死的,使用权与居住权确是活的。随时可能转移。房契地契落到谁手里。房屋的使用权和居住权可能就落到谁手里,而契约就成了不动产买卖变更与居住使用的唯一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