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桐没有杀李惊风,但是,她那一剑,却足以废掉李惊风的右臂。这已经够了,杀一个人,不一定是要夺取他的性命才叫杀。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李惊风周围的手下,完全没有来得及反应。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李惊风已经长笑认输了。
渡忘大师当年教授郑诗络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时,曾经给他提到过烟波岛的裂风剑法,不过大师非常遗憾的是,因为烟波岛极少涉足中原,他一直未能亲眼目睹裂风剑法的神韵。当郑诗络见到李桐的裂风剑法干净利落的击败了武林名宿李惊风的时候,一边感到无限的惊艳,一边却也在脑中闪过一道前所未见的亮光。就如同那次见到芳洲小客的手下的那个剑阵的时候那样,他觉得自己似乎又看到了一层从前没有看到过的境界。
而李惊风那大气恢宏的六招刀法,也算得上刀法中的极致。对于李惊风来说,或许他穷其一生,也只能达到一次这样的境界,因为他平常需要考虑的杂务太多。李惊风在苍凉一笑的那一瞬,突然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的感觉。他突然在想,如果自己一开始就不要理那些俗务,会不会这样的境界早就到来了呢?许多人在胜利的时候才会感到快乐,可是李惊风在败给了一个后生晚辈小女孩的时候,却突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
如果换了是郑诗络,他认为自己也未必就能挡住李桐那电闪雷鸣一般的七招裂风剑法。但如果他不去想怎样化解她的招式,而以同样、或者更快的招数以攻对攻呢?郑诗络觉得自己现在不要说快过她,就连跟上她的剑势似乎都做不到。又或者用武当绵剑一类的剑招全然只顾自守呢?用武当绵剑的终极招数太极剑意,只怕是李桐的裂风刃也难以穿透的吧,然后,就他看来,李桐的剑招虽快,内力却并不见长,即使只守不攻,最终落败的,也必是李桐。不过要把那样的招式使用纯熟,又非得要正宗的武当弟子才有机会办得到了。
烟波岛,好美的一个地名。郑诗络心中,不禁浮现了大海之外一片飘远辽阔的景象。那地方他没有去过,却隐隐有一种相熟的亲切。就像他第一次看到李桐的眼睛,就在里面看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默契一样。
这时候郑诗络并没有去看李桐,却知道她的嘴角带着一种淡淡的微笑。不是因为打败了李惊风,而只是她心中一种无端的快乐,淡淡的,清风一样掠过的快乐。
而李惊风一败名不见经传的郑诗络,得到的是方寸大乱,走错了原本不该走错的棋;二败李桐,却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好像突然发现自己穷其一生追究的目标根本就不是自己想要的目标,虽然现在一切都已经太迟,但至少突然明白了。
“郑公子,”李惊风看着郑诗络,任由自己右臂的伤口的血泉涌而出,郑重的道:“江湖路险,一路小心。”又转头看着李桐问道:“姑娘可是姓李?”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释然笑道:“老夫虽败犹荣。”一个武林名宿对一个窈窕少女说自己虽败犹荣,可见在他的心里,这姑娘背后的那个神秘的岛屿,又是何等的神圣。
就连郑诗络听了,也不禁有些悠然神往。
李惊风在说了虽败犹荣之后,转身徒步离去,不去管他的马,也不去管他的那些手下。他的那些手下惶惑不知所以,也纷纷跟着离去。
李桐是被长风帮追杀而来,现在长风帮的追兵都散了,她似乎也没有必要再留下来。不过她突然想起了池箬客,长剑入鞘,道:“对了,不知道潇湘公子怎么样了?”她和九鼎门的瓜葛,可不是像和长风帮这样容易解决的,所以,一个楚南云的生死,对她来说反而不是最重要的了。
郑诗络怅然道:“小池不输楚南云,李姑娘,我这里的麻烦还没有完,你能不能再帮我一把?”
李桐想也没想,便笑道:“好。”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或许,这就是江湖了。
郑诗络对着黑暗中远处几个影影绰绰的影子道:“几位在雪地里想必也站够了,不如到我的店里来烤烤火,暖暖脚如何?”
回答郑诗络的,却是几团流星一般飞来的火球。在这个雨雪交加的夜晚,那几团火球发出嗤嗤的声响,火焰中带着一种妖异的绿光,分别落向归园客栈以及周围的房屋。房屋外面都明明沾满了雨雪,可是当火球落上去之后,竟然“澎”的串出了老高的火焰,一下子就把房子点着了起来。
同时着火的,是客栈和周围的两家小店。火燃得很快,而且在毕毕剥剥的炸裂中火星不断的向四周溅射开来,火光之外,还升起了浓烈的烟柱,虽然是在夜里,也看得格外的清晰。
而就在那几团火球飞起之时,两条人影正由远而近,落在了前面火球飞起的阴影里。
从他们的身形步法上,郑诗络已然看出那就是杨铁冰、秋雨岚夫妻,而紧跟着的,就是杨铁冰的一声暴喝:“大胆妖孽!竟敢在此撒野,真是自寻死路!吃我一掌!”杨铁冰伤愈不久,功力正在逐渐的恢复,但是他们几次遇到的劫难,他都没能出上力,从他的语气里就听得出,他早就憋坏了。紧跟着他的秋雨岚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夜色中,挥舞了一片璀璨的剑光。
郑诗络笑了一下,对紧跟着杨铁冰夫妻后面来的几个身影道:“烟雾有毒,大家各自小心!”
跟着杨秋夫妻赶来的,则是苏浣纱、关若飞和织烟、箜篌两个丫头。他们方才在情势紧张之时遵照郑诗络的意思撤出了客栈,和杨秋夫妻汇合后,正准备沿着小巷杀回来,从黑鸦帮的背后攻其不备。不料黑鸦帮竟已悄然退去,就连长风帮的人也撤走了,却正好截住了躲在暗处放火的人。
而呼呼两声,从已经燃起了大火的客栈里面,冲出了两个人来,却是本来正在里面激斗的池箬客和楚南云。两人从里面打到外面,各自逃命的同时,手中的剑却也丝毫没有停过。池箬客一边打一边张望,高声问道:“织烟箜篌,你们小姐呢?她没什么事吧?”
“没事!”回答他的,却是更远处花叹月的声音:“这边有两个硬点子,不过我料理得来!”
而看到火起的方向是归园客栈,镇上的百姓纷纷从家里出来,操着木盆扫帚一类的工具就要赶来灭火,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有。
一时间,客栈周围人影晃动,在一片火光中,显得格外的纷乱。
郑诗络微微皱起了眉头,朗声道:“一妹带织烟箜篌两位姑娘拦住乡亲们,烟雾有毒,大家不要靠近了,就势把周围的房屋拆掉,不要让火蔓延开去。关小飞站住位置,若有异动,下手不需容情!杨大哥嫂子把那几个人截住了,一个也不能放走,这是咱们的地头,任谁也不能肆意妄为!”
众人纷纷应了,各自料理自己手头的事情,倒也有条不紊。便是那些赶来救火的乡亲,在苏浣纱等人的带领下,场面随乱,却未显慌张,一切颇为有序。
李桐站在郑诗络的身边,从侧面看着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嘴角带上了一抹淡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