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正是世界过于安静了,苏浣纱睡不着觉,就推开窗子,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的淡淡月色和粼粼的水光,远处还有些摇曳的树影。离开西安城已经有好些日子了,但是那些恐惧的记忆和刻骨铭心的悲痛在她的脑子里依旧很清晰。白天她虽然常常会笑,到了晚上,她却常常在泪水中醒来。这个时候,她无端的觉得胸口有一种钝钝的痛在撕扯着她,令她无法入睡。打开窗,一阵清冷的风迎面吹来,总算让她觉得好过了一些。
这时候隔壁的窗户也被推开了,池箬客探出了头来,笑了一笑,问道:“怎么了,苏家妹子?有心事呀?”他叫她小妹子,其实他不过二十有二,比十八岁的苏浣纱也大不了多少。
苏浣纱看了他一眼,道:“没有啊,只是觉得夜色挺好。”
池箬客道:“好?看这夜色,明天是要下雨的。日晕风,月晕雨,听说过吗?”
苏浣纱不以为然的撇撇嘴,道:“就你知道?”
池箬客道:“这一带地势很高,下雨就很冷了。说不准,我们得在这里多住些日子。”
苏浣纱微微一笑道:“那你要破财了。”
池箬客笑道:“这算什么。贵为四省十三府联名通缉的头号通缉犯,这点钱都花不起还行?对了,苏家妹子,你觉得我这人如何?”
苏浣纱看了看他,道:“风流倜傥,英俊过人,贵为四省十三府头号通缉犯还从不化妆易容,很有胆识。”
池箬客听了大喜道:“是吗?这么说你觉得我这人还不错咯?”
苏浣纱点头道:“是呀,是女人看到你都会这么说的。而且,十个女人里面至少会有九个被你倾倒。偷心三十,不是浪得虚名的。”
“是吗?”池箬客听得越发高兴,就差点手舞足蹈了,接着又问:“那么,你也是那九个女人中的一个吗?”
苏浣纱嘻嘻一笑,道:“很可惜哦,我是另外的那一个。”
池箬客垂下头,大受打击,声音都沉顿下去了,叹道:“妹子,说话何必那么坦诚呢?”
苏浣纱笑道:“没办法啊,我就是这么坦诚的一个人。我不会拐弯抹角,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池大哥,你觉得这样不好吗?”
池箬客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觉得她的笑容很是灿烂,这使他又叹了一口气,而且简直是哀叹了。但是又不得不同意她的话,道:“好啊。这样的人让人放心。”
苏浣纱道:“多谢池大哥夸我。你说,大哥睡了吗?”
池箬客回头看了看,郑诗络的房间在临街的那一面,其实是看不到的。他把头转过来,说道:“不知道,也许还在练功吧。大哥的内力那么深厚,可不是凭空得来的。或者,在研究一套新的武功,又或者,在看书也说不定。”
苏浣纱叹了口气道:“大哥从来没有开怀大笑过,我觉得他心里苦得很。池大哥,你有什么法子吗?”
池箬客道:“其实,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他爱上一个女子。执手相对,鸡犬柴门,子孙满堂,那他就会开怀大笑了。”
苏浣纱道:“这我知道,还用你说啊。就是不知道这样一个人在哪呢。”
池箬客道:“你可以试试看啊。”
苏浣纱白了他一眼,道:“说什么傻话呢,他是我哥哥。”
池箬客听了就一笑,满脸掩饰不住的开心。
苏浣纱又白了他一眼,道:“不跟你说,我先睡了。”说完,就关上了窗子。
池箬客没说错,第二天一早,天空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来。雨虽然不是很大,但这里的雨,雨汽里弥漫着的都是一股透骨的阴冷。自然,他们也就走不成了。好在他们也没什么立时便非去不可的地方,就在这住几天也没什么大不了。倒是一楼住的一些小贩挑夫,也不管天冷不冷,雨大不大,一清早吃了点简单的东西,又继续上路了。那时候正好郑诗络苏浣纱他们三人走下楼来,看到这一幕,郑诗络只觉得心头蓦然一酸。
因为下雨,也不再有其他的客人来,他们三个就是客栈里所有的客人,又住的是三楼上房,店家招待得甚是殷勤。不过因为下雨无处可去,他们也难免有些无聊。
池箬客索性又把整个客栈包了下来,这样就不怕再有什么人来打扰,把二楼的房间用来切磋武功。郑诗络的武学渊博,学过的武功很杂,但是他的武学虽然渊博,很多高深的武功,一直都是各家秘传的,他往往只学得皮毛,再加上自己的理解,却未必对得上真正的修炼之法,甚至反其道而行之。池箬客就建议他从中总结梳理外加创造,糅合出一套威力最大,又最适合他的武功来。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是相当的难。他们三个人就一起推敲研究,用了一整天,才创出一套拳法来,但是大家都不满意,索性就连名字都懒得想。不过,虽然不满意,但是这种推敲研究,对他们原本的武功,却大有裨益。三人的武功招式包括内功修为,都得到了很快的提高。尤其是内功,有的东西一旦想通了,内功的精进,那是非同寻常的。而他们显然又都是悟性极高的人。
雨一连下了几天,他们又创了一套掌法和一套剑法,仍是不甚满意,才知道要自创武功原来是那么难的。池箬客和苏浣纱都有些气馁,郑诗络就笑他们,说如果武功那么好创造出来,岂非满街都是武学宗师?这可不是悟性高就能轻松办到的事情。
郑诗络说得在情在理,池箬客和苏浣纱也只有信服的份。那时候苏浣纱就在想,日子要是就这么过下去,其实也挺好的。不过,既然已经身在江湖,他们都知道这样清单悠闲的日子,注定是过不了多久的。
这天傍晚,他们正在饭厅里吃饭,客栈的门被敲响了。老板本不愿理会,但是外面的人一直不停的敲门,只得叫店小二去开了门。门开了,外面站着一对年轻夫妇。男的三十来岁,长得极瘦,脸膛黑黄,看起来脸色很差,而且像是生着大病的样子,由他娘子扶着,还有些摇摇欲坠。女的才二十出头,容颜清秀,若是穿戴好些,也该是一位美人。可是他们夫妻俩都穿得很破旧,看上去就像是一对逃荒人。
那少妇低着头,声音不大但是很清晰,说道:“店家,我们住店。”
这样的客人,就算是在平时,店家也不会欢迎的。他们能不能付账还是一回事,看那男人的样子,说不定过个一天两天的就会断气。谁愿意收留这样的客人呢?所以店小二也老实不客气的道:“对不住,小店没客房了。”
那少妇抬头看了一眼,饭厅里空空荡荡的,根本就不像住满的样子。但是她可不敢生气,只能低声的哀求道:“店家,你行行好吧,我相公正生着重病,外面又下着这么冷的雨。我们有钱付账的。你看。”她说着,掏出了一把铜钱来,总共几十文吧。按说至少住一晚上的房钱还是够的。
“就你这点钱还要住店?”店小二不愿让他们进来,就故意抬价,道:“我们这住一晚上要一两银子。再说,你就是有钱,也没客房了。”
那少妇哀求道:“店家,你就行行好吧。我相公就需要暖暖身子,喝口热汤,好好的睡一晚就好了。店家,我求求你了。”
那汉子喘了一口气,哑着嗓子道:“娘子,不要求他。不就是没地方住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郑诗络一听到那汉子说话的声音,就偏过头去看了看,道:“小二,让他们进来吧。”
店小二回过头,有点为难的道:“爷台,这……”
池箬客手一扬,一小块碎银飞了过去,落到店小二手里,道:“还不把人请进来。去烧几锅热水,待会给那位爷台用。”
整间客栈都是他包下来的,他要是不让别人来住,他们也没办法,他让别人来住,他们一样的只有同意。何况,还有银子呢。店小二给里面的客人陪了笑脸,对外面那对夫妇道:“进来吧,你们运气好,遇到贵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