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出了江水楼,没有走大路,而是沿着背街的一条小巷来到了相思楼外。此时夜已深沉,城里的灯火大都熄了,唯有相思楼,远远看去,还是一片灯火通明。
水行舟知道沐雨寒赵雨淅他们是不会和他走进那片灯火通明的烟花之地的,便也在这里打住了,对杳杳道:“杳杳,你且先回去,等我消息。”
杳杳点头道:“公子,各位侠客,还请多加小心,杳杳在此,恭候各位平安归来。”
水行舟对她挥了挥手,带着众人转身离去了。
夜显得格外的宁静,天空之上,一道弯弯的镰月犹如一只苍凉而忧伤的眼睛。
水行舟带着沐雨寒等人径直走到了码头上,那里停着几条高大的楼船,几个船夫打扮的汉子显然早已看见了水行舟,主动的迎了上来,齐抱拳叫了声舵主。
“老宋,海面上什么情况?”水行舟一边抱拳对那几个船夫还礼,一边问那领头的。那领头的正当壮年,长得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看上去比较结实。这人一脸平平淡淡的长相,却是水行舟手下一个很得力的堂主,名叫宋希杰,专管海面上的船只往来。朝廷虽然禁海,但他们依然能打通关系,出海进行商贸,不但是泉州分舵,也是整个九鼎门一笔重要的财源。而这门生计,早先原本是龙一所在的海帮在做的,九鼎门巧取豪夺,剪灭海帮,真正所为的,也不过一个“利”字。
那堂主宋希杰看了看水行舟身后的沐雨寒等人,见水行舟摆了摆手表示不碍事,便道:“松风岛那边,倒还平静,不过,昨日咱们有条巡哨的小船失踪了,我怀疑,有孤云岛的船在找地方靠岸。还有,听说昔日海帮漏网的那个龙一,又潜回泉州来了。”
水行舟苦笑了一下,道:“何止龙一,另外还有几个难缠的家伙也到泉州来了。不过,帮会间的私仇暂且不管,松风岛上那些草寇,竟然敢上岸掳人,还留下了口信想要赎金。这分明是跟我们叫战!”
宋希杰沉吟了一下,道:“舵主,我们刚刚在泉州站稳脚跟……要不,跟总舵借点人手再做打算?”
水行舟道:“等不了那么久,如果不杀一杀这股风头,立花道雪以及他的手下,会以为我九鼎门不敢和他们交手,往后,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可是,”宋希杰还是很为难的道:“他们在松风岛上经营已久,如果没有充分的准备,我们不可能拿得下来。”
水行舟对宋希杰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这些,只叫他准备好船,然后带着身后的众人上船。在一片稀薄的月光中,一条海船犹如觅食的鲸鱼一般,悄无声息的划过了夜空的海面。
到了船舱里,水行舟叫宋希杰将海图拿过来,在当中的桌子上展开了,示意沐雨寒等人走到图边,道:“大家看好了,刚才老宋说的那个松风岛,离我们大约四十里海路,在泉州东北面。不瞒你们说,那是个倭寇盘踞的岛屿,道上的倭寇名为立花道雪,在他们扶桑岛国之内有着一个异常响亮的外号叫做‘雷神’,据说这人的剑法在日下的扶桑,几乎可以独步天下。眼下,扶桑的实权人物丰臣秀吉于岛内的战乱之中脱颖而出,控制了几乎整个扶桑。此人野心勃勃,正招兵买马,养精蓄锐,准备以朝鲜为跳板,入寇我大明。近些年来,更是不停的派出倭寇骚扰沿海各省,这些倭寇大都不是以往犯我疆土的那些流寇,而是倭国的正规武士组成的精锐。这其中,就不乏有如立花道雪这样的剑术高手。”
水行舟说到这里,那位武当少侠鹿雪扉明显的哼了一声,似乎对“剑术高手”这几个字很不以为然。他武当派还有桐柏剑派,都是以剑术起家,说到剑术高手,这两派之中,高人辈出。在他看来,那小小的倭国,又哪来什么真正的高手?
水行舟知道鹿雪扉心里想的是什么,年少自该轻狂,若是一听到他这么说,就忧心忡忡,患得患失,他反而会觉得这样的少年非常可恶且可悲。赵雨淅和倭寇的剑客交过手,不像鹿雪扉这样不以为然,但是小姑娘的脸上,也同样带着一股傲气。
至于沐雨寒,依然是一张冷淡的面孔,谁也不知道,她此刻心里正想着什么。
水行舟接着又道:“这个松风岛,名为流寇占据,实则是丰臣秀吉手下大将加藤清正的精锐部下。此岛距离泉州很久,岛上的倭寇也常常乔装改扮,上岸来刺探我大明卫所屯军既水师的军情。岛上还囤积着大量的粮草,以备倭人一旦入寇,就以此作为一个重要的跳板。岛上的倭寇,多时近千,少时也有五百,且倭人经营此岛已久,防备相当的严密。”
鹿雪扉道:“那我们这里区区数人,想要潜到岛上去救人,岂不是自寻死路?”年少轻狂归年少轻狂,武当少侠可也不是只知道乱打一通的莽汉。如水行舟所说的,那松风岛上倭寇动辄数百上千之众,且颇有些高手,不要说他们这里就几个人,就算再多十个八个的,恐怕也无济于事。
水行舟道:“我到泉州之前,就已侦知此处倭寇的情况,而我的泉州分舵,实也是为着防范这一路倭寇而设的。但是,要想拔掉这颗钉子,我们必须要做出周密的计划,进行长时间的人力物力的储备。江湖上的人根本不知道,我们也不会让别人知道我们的打算,所以,也多有人以为我们九鼎门暗中勾结倭寇,这其中内情,就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楚了。”
赵雨淅道:“原来如此,我原想九鼎门乃是名门正派,断不可能做那种里通外族的**。”她说这话的时候,原想着自己应该一片释然,因为当初龙一说九鼎门勾结倭寇的时候,她就是这么跟龙一辩驳的。可是,经历了很多的事情,赵雨淅也不再是刚刚从桐柏山上奉命到江湖上历练的那个小姑娘了。水行舟是这么说的,她也是这么信的,却说不清为什么,心里并不像自己原想的那么释然和欢快。
有什么好欢快的呢?
鹿雪扉则问道:“水舵主,既然如此,那么我们此行究竟有何用意?”
水行舟道:“我的人已经传了消息给我,在相思楼将人掳走的那一伙倭寇,只有十数人,乔装潜入,行迹败露之后并没有及时的逃到海上。船在海上航行,都要有航线。这附近海面暗礁极多,海流杂乱纷杂,特别是在夜晚。倭寇的船没有停在泉州港,他们必须先从陆路绕开我的手下,才能回到他们的船上。虽然他们比我们早出海,但是,我们的船大,走得快,而且走的是一条最佳的航道,我们完全可以在他们回到松风岛之前截住他们,将人救回来。”
鹿雪扉道:“那就最好了。只是那松风岛,也必须想办法除掉。不然,即便这一次我们救了人,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下一次,倭寇照样可以潜入陆地,烧杀掳掠。不过话说回来,那些倭寇掳走的,不过是些风尘女子,我们有必要去救她们吗?”他后面这句话,却是看向赵雨淅说的。
水行舟看着他意味深长的一笑,道:“莫非,在武当派的门规里面,救人还要分三六九等?”
鹿雪扉道:“那倒不是,不过,我想我们既然是名门弟子,终究还是不要和那些烟花风尘之地有过多的牵连比较好。”他这话,明显就有些冲着水行舟去的意思了。其实这个武当少侠在很多地方和关若飞也差不多,在他们的心目中,好与坏,是与非,其实都是很简单,也很分明的。鹿雪扉虽然是武当派的俗家弟子,一样可以娶妻生子,可是,受到武当派清规戒律的影响,在他心里,那些烟花女子,不要说结交,就是多看几眼,也已经是罪过了。
水行舟并没有生气,和这样的少年,他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水行舟的座船在海面上行驶了大约三个时辰,海面上一直都很平静,可是风力风向都不是很理想,所以船行得也一直很慢。他们的船慢,他们追踪的船则还要更慢一些,差不多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桅杆上的瞭望手传来信息,在东南方向大约二里处,发现倭寇的船只。只有一条小船。和水行舟预料的差不多。
水行舟传令调整航向,尽可能的加快速度去追那条小船。
二里的海面,以他的座船,多不过小半个时辰就能追上了。
可是,水行舟心里微微有些疑惑,倭寇的小船不往东走回松风岛,往南,却想去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