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悠扬婉转的声音而出现的,是一个上穿杏黄绫罗衫子,下穿素底精绣月华裙,略施粉黛,风情万种的丽人。在这满座宾客之中,也有不少女客(江湖儿女,当然不讲那么多礼节,不过男女分桌而席,女客总也有三桌之数),但是,除了桐柏剑派的小弟子赵雨淅而外,这一众的女客,可都被这丽人给比下去了。纵然是桐柏剑派的小赵姑娘,容颜相貌固然胜过这丽人,风情韵致,却又是远远不及的。
这些江湖女儿,自小修习武艺,少不了日晒雨淋,之后行走江湖,也免不了一身征尘。她们多数都是粗手大脚,遇到危难之时,别人并不会因为她们身为女子而有所怜惜,甚至因为她们是女儿身而倍加羞辱,因为平常练功之时,她们更不把自己当女儿身看。
不过女人终究是女人,眼前出现这么一个惊艳夺目,姿态万千的女子,她们也少不得要在心里将自己比较一番。比较的结果,除去满心的羡慕之外,一种格外的悲凉和愤懑也油然而生。因此,当这丽人翩然而至,步步生莲,这一众女客,便没有一个拿好脸对她,她们虽然并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却都有一种天然的敌意。更何况,从她那种风情万种,她们也大抵猜得出她是什么人。
至于那些男宾,除去极少数定力高深的武林前辈,诸如少林的不怒大师,太乙教的千寒道长等人之外,莫不为这丽人感到惊艳。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少侠们,更是几乎一开始便被她深深吸引,眼睛好像恨不得生在她身上一般。
一时之间,满座的宾客,竟然静寂无声了。
至于这丽人的身份,那些宾客之中,自然也有知晓的。但也是听闻的多,亲眼目睹的少,相思楼的杳杳姑娘芳名远扬,却也是等闲不得见的。此时便有人心中颇为幸灾乐祸的想,早就听闻这水行舟水公子风流成性,这杳杳姑娘话里有话,好大一股子酸味啊。
“怎么?”杳杳姑娘看见水行舟只拿眼睛望着她,却并未答话,便道:“水公子看上去似乎不太欢迎奴家的到来啊。公子但请宽心,公子是什么人?杳杳是什么人?杳杳此身已沦落风尘,断不敢奢望公子垂青,此番起来,除了诚心道贺之外,实在还有一事相求。若公子无暇相助,杳杳也不敢强求。”
就在那些宾客当中有人幸灾乐祸的看着杳杳进来,等着看一出争风吃醋的大戏的时候,这个千娇百媚的丽人,却没想到她并没有准备破坏水行舟与桐柏剑派结亲好事的意图。当然,她的话委婉含蓄,她脸上的忧思显得楚楚动人,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风尘女子和水行舟之间,有着怎样的关系。只不过大家也都知道,水行舟本也是个风流公子,只要她不是来当面闹事,私底下的事情,谁也不会去揭穿。
水行舟并没有立即说话,这里有众多的宾客,最重要的是,这里还有桐柏剑派的几个弟子。他并不想给她们带来任何不好的记忆,虽然这是两个门派间定的婚事,除非两派翻脸,否则都不会改变,但是,他之前才说了,要让赵雨淅放心她的五师姐。
当然不说也不行,杳杳还在等着他的回答,众多的宾客也都还看着。这时候张剪烛走上前几步,道:“杳杳姑娘,可是那恶霸康少爷又想危难于你?这件事,我们九鼎门既然管上了,就会管到底。”
很简单的一句话,就把宾客们的思维导向,换了一个方位。不再是多情公子和风尘女子的情**爱,而变成九鼎门不畏权势,仗义出手的美谈了。
杳杳笑了一笑,那笑容很是耐人寻味。然后,她面带忧伤的道:“昨天早上,有几个蒙面人闯进了我们那里,不由分说的就掳走了我的几个姐妹。他们的本意是捉我,碰巧我带着丫鬟到开元寺礼佛去了。今天他们送来书信,要我自带万两银子前去赎人,否则,他们就会撕票。杳杳不过是个风尘女子,哪有那么多银两?本想报官,本地的知府大人也要我贿赂些银两。杳杳无路可寻,知道九鼎门是江湖上的正派名门,专事铲奸除恶的义举,便前来相求于水公子。还望公子出手相救。”
这里坐的都是正道中人,听到这种事,便纷纷有人表态愿意助这个可怜的女子一臂之力。更有人想,这也算是个英雄救美的好机会,真恨不得水行舟不肯答应,自己挺身而出。说不定,就能博得个美人青睐也不可知。
水行舟吸了一口气,道:“好,既然如此,我与你同去。”
很多等着挺身而出的侠客不免就有些失望,而且他也没有什么豪言壮语,让人觉得颇不尽兴。其实行侠仗义这种事情,又岂是做来给别人看的?
当然众人出于义气也好,出于礼节也好,或是出于想看热闹的心理也好,也都纷纷向水行舟表示愿意出手相助。不过他们也都知道,这里是人家九鼎门的地盘,水行舟既是九鼎门的地坛坛主兼这泉州舵主,又是九鼎门鼎鼎大名的四大红衣剑客之首,他既然答应出手,又哪里还用得着他们助拳的?不过聊表心意罢了。
水行舟自然也要说些歉意少陪之类的话,留下他的副手张剪烛在此招呼宾客,自己却只带了他的三个侍婢灵犀、锦瑟和青鸟前去。
走到门口时,那桐柏剑派的四弟子沐雨寒和小弟子赵雨淅却跟来上来,而赵雨淅的身边,又还跟着一个白衣翩翩的武当少侠鹿雪扉。
沐雨寒依然是一张冷面孔,谁也看不出她心里想的什么。赵雨淅却是似笑非笑的道:“水大哥,你是我未来的姐夫了,咱们既然是一家人,我们怎么能像那些宾客一样随便寒暄两句就算?我和四师姐前来助水大哥一臂之力,虽然武功差了点,还请水大哥不要嫌弃。”
水行舟心里苦笑了一下,却拿眼睛看了沐雨寒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话虽然是赵雨淅再说,主意却是这个冷面孔的沐雨寒出的。她俩的眼神,落在杳杳身上,怎么都不算友好。杳杳也只是微笑,大家心照不宣。
水行舟这时候也不想遮遮掩掩,故意和杳杳撇清干系,他知道那个沐女侠有着一双洞悉一切的双眼,与其演戏穿帮,还不如坦诚一些。便直接问道:“是什么人做的?查清楚了吗?”
杳杳摇头道:“都蒙着脸,也没有人说话,不过下手很重,护院的两个武师都被对方斜劈成了两半。”
户外的夜风一吹,赵雨淅的酒意也清醒了很多,不禁便插口道:“一刀斩?”
水行舟看了看她,问道:“赵姑娘和倭寇交过手?”
赵雨淅点头道:“是。”
水行舟道:“这样也好。这是我的码头,哼,任何人都休想生事!”
赵雨淅发现水行舟提到倭寇的时候,似乎并不是很意外。而且他嘴里所说,只是不许任何人在此生事,似乎倭寇对于他而言,只要不生事作恶,他便也不需去理会。心想,那个海帮的龙一大哥曾经说过,九鼎门与倭寇早就暗中勾结,莫非真有其事?
水行舟似乎能看穿她的心思一般,道:“泉州附近,便有一个倭寇的巢穴。官府收了他们的贿赂,从来不肯派兵征剿。巢穴中颇有几个高手,我来到泉州不久,也曾经和他们暗地里交过几次手,正准备收拾些人手,一鼓作气将之捣灭。不过,现在救人要紧,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沐姑娘、赵姑娘、鹿少侠,此去多有凶险,我若是劝你们回去,那是看你们不起,只有一句话——大家格外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