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是桐柏剑派大弟子夏雨潇、四弟子沐雨寒,据说她们的小师妹赵雨淅也正在泉州,当然,还有她们的一些随行弟子。此外,还有前来见证的宾客如百柳庄的大公子柳云龙,太乙教的副掌教千寒道长及门人、少林方丈的同辈“不”字辈高僧不怨大师一行,丐帮的副帮主范虎等人。这些都是接到水行舟的请柬,前来给他泉州分舵开山立柜捧场,也是将要见证九鼎门和桐柏剑派结亲的武林盛举的。
九鼎门号称当今武林正道第一大派,虽然在西南白狼谷一役受挫,江湖上也颇为流传开了一些不好的言论,但是,这无损九鼎门如日中天的事实。此番与桐柏剑派联姻之事,其实还是桐柏剑派暗通曲款,百柳庄从中撮合。
桐柏剑派如今也是和九鼎门并驾齐驱的名门大派,百柳庄则是昔日武林世家,九鼎门的威势,也由此可见一斑。
“听说,那个人也来到泉州了?”张剪烛看着水行舟,目光闪烁不定的问了一句。他之前曾说“不该来的也来了”,自然,也包括了他现在试探着问的这一位。
水行舟皱了皱眉头,沉声道:“他若真来了,只怕局面会更乱一些。”
张剪烛见水行舟似乎并不愿意更多的提及这个话题,便转而问道:“你邀请那位红叶当家,别人可给了你这个面子?”
水行舟道:“我本想先礼后兵,没想到,却把彩翼折在了那里。”
张剪烛有些意外的道:“据说此人狂傲自负,当不至于对一个小丫鬟下手吧。”
水行舟冷然一笑道:“自然不会,不过,灵犀刚一回来,本舵内部就已经得到消息,就在你回来之前,言聚农那几个人,就已经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要为我报彩翼的杀身之仇了。彩翼是死在何人之手,哼,莫以为我定就查不出来!”他说到这里,伸手在座椅上一拍,那座椅的扶手经他一拍之后,却是纹丝不动。
张剪烛看着那只扶手,脸色古怪的笑了笑,道:“他们其实还是信不过你我。好吧,这事暂且不谈,明天就是你正式执掌泉州分舵的吉日,我看你还是早些歇息,别在宾客面前露出一脸的苦相来。别的事,我自然会去打点应对的。”说罢,他站起来,走到水行舟身边,伸手捏了一下那纹丝不动的扶手,只是轻轻一捏,那扶手便断成十余段,掉下地来。他便笑了笑,将他手中长达五尺的一把古剑负手背在身后,大步的走了出去。
第二天,如同张剪烛所说,乃是水行舟正式就任九鼎门泉州分舵的吉日。这有些像朝廷委派官员一般,也是要搞一个不大不小的仪式,邀请一些贵客嘉宾前来的。九鼎门是名门大派,势力覆盖江南诸多省份,不过核心主要还是在南直隶、浙江、江西三省。泉州并不是一个多么大的地方,泉州分舵在九鼎门诸多的分舵里也算不上特别大的分舵。
但是,朝廷海禁多年,泉州这个地方,却仍有或明或暗的海上贸易往来,既是一个重要的物资集散地,也是各色人等往来相当繁杂的地方。利益所在,对九鼎门来说,这个小城反比许多大的分舵重要得多。这块地头原先的帮会便是海帮,是九鼎门硬生生的将海帮灭门之后夺过来的。
这也是水行舟以位高一级的坛主身份来兼任这个舵主的缘由,因为,指派一个一般的舵主来执掌此地的话,恐怕很难控制得了局面。说起来,这也是九鼎门如今的掌门吕重光对水行舟这个年轻的坛主格外的信任和垂青了。
表面上,水行舟在泉州第一流的酒楼江水楼宴请宾客,为的是他在此开了一个米店。这可是正经八百的生意,还兼带出钱捐建了一所义学。所以,江水楼的酒宴分成了两处,靠近街面的几间雅座里,宴请的是本地的父母官,名流富户,隔了一座天井,一道月门,里边请的才是各色的江湖人士。
两边的客人都不能得罪,所以,水行舟也少不得往来穿梭,片刻也不得消停。
好在那些达官贵人吃完了宴席之后,便被水行舟安排下人带到附近的茶楼喝茶听戏去了,从华灯初上,再到灯火阑珊,脸上丝毫不见疲倦之色的水公子,才回到了江水楼的内院。
那些前来道贺的江湖朋友,自然也有个三六九等,现在还留在最后的,都已经是身份地位不同寻常之人。张剪烛此前一直在内院里替水行舟招呼着,此时远远的站在一边,暗中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一切安然。
水行舟先自罚三杯,说了些怠慢各位在此告罪之类的客套话。大家都明白酒宴其实并不是重点,当然也没有人因此怪罪他。寒暄过后,水行舟正色道:“各位,在下在此有一事相告。水某年届而立,一直尚未娶亲,我等虽是江湖儿女,以行侠仗义,匡扶正道为己任。不过侠义一道,任重道远,非一生之力能毕其功。因此,尚需娶妻生子,承传我辈侠义精神。在下不才,幸深得我九鼎门吕掌门垂青信赖,任我为九鼎三坛之地坛坛主,今又任命我为泉州分舵舵主,前日,我掌门更为我的亲事操劳,亲赴桐柏,为水某求下了一门天作姻缘。昨日,桐柏剑派大弟子夏雨潇夏女侠携桐柏剑派李掌门亲笔书信到此,信中告知,李掌门有感于近年邪派势力复张,我正派同门更应同气连枝,携手抗敌,古特许五弟子杜女侠雨溦小姐与我为妻。择日,某当帅九鼎同门上山迎娶杜女侠完婚。从今之后,九鼎桐柏,便如一家。”
水行舟将这话一说,宾客中便有人鼓起掌来,不多时,便掌声大作。众人纷纷道贺,皆道九鼎桐柏联手,实乃武林正道之福云云。其实那先前鼓掌的,自然是已经知晓此事,与九鼎门亲近的门派,尤其是太乙教。而别的门派中人,表面上道贺,内地里则在想,九鼎门与太乙教本来就是同盟,一个在江南,一个在山东,势力已经非同小可,现在又把桐柏剑派拉了进来,这当今武林中最炙手可热的四大门派中有三派结了盟,他们把持江湖,公道正义,多半也是他们说了才算了。
一夜笙歌,尽情欢娱之后,第二天继续宴请宾朋。不过,这时留下来的,就只是桐柏、太乙等几家与九鼎门最为亲近的门派了。桐柏弟子在夏雨潇主持下,留下来主要是和水行舟商定迎亲成婚的日期及各种细节,太乙教虽是槛外之人,却也乐得学月老红娘,在中间牵线搭桥。
一切都商议定了,该尽的礼节也都尽了,从此,九鼎和桐柏两家的关系更不一样。可是,在水行舟的脸上却并没有看到太多的欢喜,几个主事的桐柏弟子,也似乎各有心事。
也依然是饮酒夜宴,貌似其乐融融。
此时的水行舟已经换了一个身份,亲自端着酒杯,向他未过门的妻子的娘家姐妹敬酒。敬到小师妹赵雨淅这里的时候,小姑娘眼睛红红的,突然问了一句:“水大哥,你知道我五师姐最喜欢吃什么,最不喜欢吃什么,最怕什么,最喜什么,有心事的时候会怎么做,高兴的时候又喜欢做什么吗?水大哥,其实你连见都没有见过我五师姐,对吧?”
小姑娘不但眼睛红红的,脸也是红红的。脸红,分明是酒意上涌,眼睛通红,却是不知道在后面哭了多少次。她难过的是,五师姐根本就不认得这个水公子,这个水公子自也不认识五师姐,却因为师门长辈的意思,要他们结为夫妻。她更难过的是,二师姐和杨大哥明明情投意合,师父却偏不许他们结合,不但将二师姐逐出师门,还派她们师姐妹一路追杀,若不是有红叶江湖的郑大哥出手阻拦,二师姐和杨大哥早已变成荒原上的两堆白骨。而正是这一路的追杀,让她最亲近的六师姐遁入魔道,变成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女魔头。
她更难过的,是不知道自己一心所念,却究竟会有怎样一个结局。在这觥壶交错之间,一颗小小芳心,早已经纷乱如麻。
夏雨潇皱起了眉头,伸手按住小师妹瘦削的肩,沉声道:“七师妹,你喝多了,回房歇息去吧!”
水行舟则风度翩翩的微微一笑,道:“赵姑娘尽管放心,我虽没有见过杜姑娘,可是早已听闻杜姑娘的侠名。我等既是正派同道,自然同心同德,琴瑟和鸣。”
“好一个同心同德,琴瑟和鸣。水公子,恭喜你,即将迎娶佳人,杳杳前来道贺,没有什么像样的礼物,就请清歌一曲,为在座的诸位助兴,如何?”
水行舟听到这婉转悠扬,美轮美奂的声音,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朝站在外围的张剪烛看去,却发现张剪烛的眉头,皱得比他还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