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诗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学会跟人打赌了,或许,这也是认识了孙云龙以后沾染上的吧。像青狼**这样的人,要想从他嘴里问出点什么来,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能威逼利诱都用不上。更何况,郑诗络本身也绝不是会威逼利诱的人。但是他也知道是人就总会有好奇心的,很多东西,越是让人觉得难以相信,也就越是让人更有兴趣去看个究竟。
其实就算是打赌,郑诗络也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厚道。因为这场赌约,一开始他就有了很大的胜算。
三垣天极阵。这个天下奇阵的阵图,郑诗络从曾经的紫苑仙子路沾衣那里得到过一部分,他并不是很喜欢这种极为花费心力的东西,只是看过总纲,随意的看过其中一阵。也许这就是天意,因为他看过的,刚好就是眼前这个南方朱雀七宿当中的东井之阵。路沾衣手里的阵图本不齐全,他看过的就更少,可就偏偏让他遇上了。
“很简单。”郑诗络对青狼**道:“我破了阵,你帮我救出我的兄弟。”
青狼**咬牙道:“这不可能。”
郑诗络摇摇头,道:“我看你还没想清楚。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石阵是你阻止我们进入中谷的最后一道屏障,我破了阵,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可以用来阻拦我的?其实不需要你帮忙,我同样能救出我的兄弟。我是为救人而来,并不愿意多伤人命。”
青狼**哼了一声,冷笑道:“你不用在那里假装好人,每一个妄想进入白狼谷来的人,都是别有用心的。人人都有贪念,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就会例外?”
郑诗络道:“每个人想要的东西不一样。我没有太多的功夫跟你在这里磨嘴皮子。愿不愿意跟我打这个赌,是你自己的事情。只是你帮了我,也可以使你们少损失一些人手,我可以少费一些力气。李姑娘,芒芽姑娘,你们在这里稍候,待我破了这个石阵,我们再过去。”
李桐伸手理了一下洒落在耳际的头发,很坚定的道:“我跟你一起去,多一个人,总是要多一分力量。”她不知道郑诗络救出他的兄弟们后,还有没有时间去寻找一个能救她的大夫,就算有,天下这么大,又到哪里去找呢?或许,她活下去的时间就那么几天了。就这么几天的时间了,难道她还要浪费在等待之中吗?她什么都不去想,只是,剩下的这些时间,留在他的身边,就当作让他来陪伴自己好了。
芒芽看了看李桐,再去看了看郑诗络,嘿嘿一笑道:“郑诗络,我也要和你一起去。”芒芽看不出李桐差不多就只有几天的命了,可是她看得出李桐的目光停留在郑诗络身上时,有一种眷眷的依恋。这让她有点不爽。老实说,她最开始跟郑诗络他们一道走,是因为她有点好奇。她想知道这个落拓荒寒的书生,是不是真的能像他们自己所说的那样,在江湖上开创一个新的传奇。但是她没有想过,这其实会不会只是她给自己找的一个理由?芒芽的武功究竟能有多高,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可是,有很多事情,却不是武功可以解决的。
郑诗络没有留意到这两个姑娘眼神里或许她们自己都不自知的交锋,时间很紧迫,而且他也不喜欢多说些什么。所以,他只是对她们点了点头,便走进了石阵之中。
一阵一世界。石阵从外面看去就是一些凌乱堆砌的石块,看似杂乱无章,其实又匠心独具。郑诗络虽然看过阵图,走入阵中的时候,却也很快就有些茫然了。阵图是死的,阵法却是活的,更何况,这些巨石下面都装了机关,从他们踏入石阵那一刻起,就在不停的变化着。他们眼前的巨石就像一个个的脸孔,喜怒笑骂,变换着不同的角色粉墨登场。好多时候,看起来以为已经走过了,再往前一步,却又是一个陌生的巷陌。
芒芽就有些生气了。她从腰带上解下那把薄薄的,刀身上浮现着时有时无的洪荒巨兽暗纹的修罗刀来。对着身边的巨石就是一阵猛砍。而且越砍也来气。
砍到后来,芒芽的眼睛就有些变化了,好像是有很多的怨怒的冤魂从她原本就像苗乡的米酒和山歌那样醉人的眼睛跑出来,使她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看上去,就像一双要吞噬人间万物的妖瞳一般。
芒芽的那把修罗刀很薄,薄得让人担心它砍在厚厚的岩石上,会支离破碎。
可是修罗刀没有碎,芒芽的修罗刀也像变成了幽灵,看上巨石的时候,没有声响,没有火星,只像一道道的浮光掠影拂过。留下的,却是一道道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刀痕。一块巨石就这么默默的承受了她不知道多少刀之后,突然发出哗啦的一声巨响,竟然从中裂成无数的碎块,在她面前轰然倒塌。
芒芽哈哈一笑,挥刀又朝着另外一块巨石砍了过去。
可是,这里的巨石数不胜数,即便她有天生的神力,等到将这些巨石全部砍碎,可能她已经累死好多回了。
郑诗络皱着眉头,迈上一步准备拉住芒芽,李桐却抬手拉住了他。
“郑大哥,你这样贸然上去的话,她可能在认出你来之前,就把你劈碎了。”
芒芽此时的眼神越加的暴戾,好像有一头洪荒猛兽的灵魂从她身体里苏醒了过来一般。她眼前发怒的对象只是那些巨石,可是,如果有谁在这个时候走到她身边的话,真的很难说她那把修罗刀会不会立刻掉过头来。
郑诗络知道李桐说的没错,可是,难道他能看到芒芽越加的暴戾和狂怒,被自己体内的戾气吞噬么?
郑诗络对李桐道:“三垣天极阵,暗含三垣二十八宿,共三十一阵。总纲里有一句话,一阵一世界。在阵里看到什么,全由心生。南方朱雀七宿主火,暗藏怒、痴、癫、狂诸态,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可是,芒芽姑娘似乎遇上了心魔。她是天教的修罗**,体内有历代修罗法王留下的修罗真气,怒则无敌。可是,这些巨石,却是劈不完的。”
郑诗络说完,轻轻的抽出他那把同样很薄,又像精灵的羽翼一般轻灵的白霜剑来,深吸了一口气,剑光如水,漫向了芒芽。
郑诗络的剑去得很快,看上去芒芽根本没有机会转身,他的剑就会从她的背心刺入了。可是芒芽的修罗刀却更为离奇的倒转过来,用那锐利的刀锋,不偏不倚的挡住了白霜剑的剑尖。
刀剑无声。
芒芽的修罗刀好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呼之即来。郑诗络曾经两次和芒芽交手,可是那两次,芒芽的眼睛都没有变成红色。那两次芒芽的刀法虽然招招都是杀着,却没有一刀真的伤了他。可是这一次,他只是回剑慢了半拍,左边脖子上已经被划了一道口子。他曾经以为自己就算打不过芒芽,也和她很接近了。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和芒芽还差很远。
招数,还是郑诗络见过的那些招数,但是其中的杀气简直逼得他透不过气来。前两次交手,他都能凭借着连绵不断的精妙剑法把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而这一次,他的很多剑法甚至都没有机会出招。即使是他最精粹的寒稀剑法,在修罗刀的面前也显得过于清逸优美而缺乏杀气。十招之中,郑诗络至少有七招是疲于应付,还有三招似乎可以还击,可是招式还没施展出来,又陷入了苦苦支撑的境地。
天教的武功,果然是绝顶厉害的。武林中人称他们为“魔教”当然也有道理,他们的武功不遵循常理,招式往往匪夷所思不说,一旦爆发了出来,就充满一种嗜血的邪气。交手不到一百招,郑诗络身上就已经伤痕累累血迹斑斑。而闻到血腥气的芒芽似乎变得更加的亢奋,招式也更加的凌厉张狂。整个石室都晃动着她的刀影,整个石室都回响着金属碰撞石壁碎裂的响声,而在那淡淡的荧光中,她的行动无疑就像一个鬼魅。这固然不是他们平常看到的那个无所事事心不在焉的芒芽,更不是在苗疆的山峰白云间高歌曼舞的苗家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