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天川找到的机会,就是郑诗络和关若飞即将破阵,而南荒八骏在败退之中猛然全力反击的那一霎那。
南荒剑阵并不是什么攻守兼备进退自如的剑阵,它的细密谨微也显得有些小家子气,在大气洪荒的郑诗络和关若飞两把雪亮纷飞的刀光中那种所谓的气象万千就显得有些徒有其表。不过南荒剑阵也并不是一无是处,不管怎么说它以前还是颇多胜绩。而自知资质禀赋以及内蕴气质都不算上乘的他们也早早设计过落败的局面该怎么面对。说起来他们这一次的败像来得快了一些,不过毕竟是早有应对之策的。
几乎就在八个人同时败退的时候,每个人突然像暴涨了一倍功力一般又猛然反扑回来。因为他们之前败像已现,打得也颇为零落,而实际上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在蓄力为这最后一击做准备了。南荒八骏的反击对于打得痛快淋漓的关若飞来说无疑是当头一棒,本来他的招式就几乎全是攻势没有守势,巨大的破天刀大河滔滔一往无前的同时,就连他自己也很难随意中断。因此他要撤招自保几乎就是不可能的。
他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身边还有郑诗络。和一味猛攻的关若飞不同,郑诗络的轻功身法足以保证他进退自如。而且,他比关若飞早一步看出了南荒八骏的爆发和反击,尽管也仍显滞后了一些。但是他至少还来得及转攻为守,叮叮当当的刀声中,他的身形如风如雷的掠过了关若飞的两侧和身后。
关若飞一声长笑,还有什么比一位足以信赖的兄长守护着自己,让自己无所顾忌一往无前的感觉更畅快的?
那一刻郑诗络的身形步法也随着南荒八骏的爆发而爆发,那一抹灰蓝色的苍凉荒寒的身影,像一抹尘世之外掠过的悠然余音。段楚乔看得如痴如醉,苏浣纱却看得泪流满面。流泪不一定是伤心,流泪有时候只是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而已。
就连储天川,虽然他看出这时候郑诗络绝对已经无暇自保,因为他已经把全部的精力放在了守护关若飞上,这是储天川早有准备的一个绝佳机会。可是,也许是那一抹身影太过超绝,竟也让他愣了一愣。仅仅是一个瞬间,他就失去了那最好的机会。他的剑虽然还是精妙无双的刺向了郑诗络,却只能贴着他的肩膀擦过,带出一丝细微的血迹。
这是让苏浣纱和段楚乔两个心从嗓子眼落回胸腔里,又让储天川顿足悔恨的擦肩而过。
郑诗络面带着微笑,他的刀已经和储天川的剑缠斗在了一起。
南荒剑阵已破,关若飞的破天刀在地上犁出了一条巨大的地缝,南荒八骏的剑全部都已裂成碎片,散落在这好像一张开怀大笑的嘴一般的地缝里,在暮色中,闪烁着点点寒光。南荒八骏除了关若飞正面的一人被刀气切断了一条手臂之外,其余的人都只是受了些轻伤。就是不知道他们的心里会不会产生一种绝望——当你发现你永远也不可能达到别人那种境界与高度的时候,你会不会觉得其实所有的努力也只能是徒劳?
储天川的剑法不错,放在江湖上,也还是颇有些名气的。但是,他的剑法仍然还比不上以剑为宗,剑气合一的太乙教大弟子行真子。郑诗络当初和行真子言诚子同时交手,虽然受了重伤,可毕竟他活了下来,行真子死了。而那时候,他的武功也尚不及如今。所以,差不多十招过后,储天川就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他放不下的,只是一个武林名宿的脸面。其实多撑几十招,未必就更有面子的啊。
眼看着最硬气的点苍派都一败涂地了,金竹帮、神农门和百兽堂的人,也很难再有什么雄心壮志从别人手里抢什么东西。行走江湖的人很多,不过,大多数的人,也知道自己属于那种层次。如果真像传说中的那样,平常让他们觉得可望不可即的四大门派都在这红叶当家的手下吃了很大的苦头的话,他们,当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储天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是每一个已经成名多年的武林名宿摆在一个声名初起的后辈手上的时候,都有足够的胸襟感到虽败犹荣的。储天川已经知道自己的剑法和郑诗络的刀法比起来差距很大,却总是不愿意承认,好像对方只是运气好,才屡屡破坏了他的招式一样。好在这时候金竹帮等其他几个帮派的人都已经走光了,储天川的弟子眼看着面子也越来越挂不住,可他们敢说什么?
这种难得的挖苦讽刺的机会,段楚乔肯定是不会放过,她一边嘻嘻的笑着,一边道:“哎呀,我说储大侠啊,你也一把年纪了,怎么也活也没出息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个人总有打不过的对手,明知道打不过,光棍认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嘛。可是一个怎么说都是前辈名宿的人,明知道打不赢了,还这么死皮赖脸的缠斗,传出去,名声就太臭了。我要是你,还不如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了事。”
段楚乔的话虽然说得尖酸刻薄,可是点苍派那几个弟子听了,除了把头埋到两条腿里,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好在,郑诗络很快还是帮了他们一个忙,他手中的腰刀绞出一个太极图案来,储天川的长剑被卷入其中,再也拿捏不住,储天川一声闷呼,那把剑就旋转着飞了出去,深深的插在了泥土里。比起段楚乔来,点苍派的弟子觉得郑诗络真是厚道人,他要不结束战斗,就这么打下去,点苍派的面子才算是彻底的丢完了。
储天川脸色难看之极,他也不去捡自己被绞飞的长剑,也不管自己的那些弟子,拔足就飞奔而去。
段楚乔叹了一口气,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来着。”
苏浣纱笑道:“小七啊,你一个姑娘家,这么尖酸刻薄,以后可怎么嫁人啊。”
段楚乔嘻嘻笑道:“嫁不了人,嫁给你如何?”
苏浣纱白了她一眼,道:“我可没这喜好。”
段楚乔嘿嘿一笑,走向石绫笙道:“石姑娘,好吧,现在这些人都给我大哥打发走了,你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吧。”
石绫笙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走向了他们一行人守护着的那个棺材。那棺材似乎也只是用几块木板临时拼成的,这也难怪,在这灾荒年月,又是战乱之地,就算有钱,也不见得就能买到什么好的棺木。不过那棺材看上去很是庞大,不知道那石忠义又是何等高大的身材呢。众人就看见石绫笙在棺材上敲了几下,那棺盖就缓缓的被人推开了。
是人从里面推开的。段楚乔翻着白眼,对苏浣纱道:“哎呀,看来是尸变啊。”苏浣纱抓了她手臂一把,皱眉道:“别乱说!”这时落日已经掉在山后,一点薄薄的月色正撒到地上,虽然周围还有很多人,而且也知道这种事多半是无稽之谈,但是段楚乔这么一说,她还是觉得心里有点发毛。
最先从棺材里探出来的,是一支纤细洁白的手。这越发让苏浣纱觉得诡异,传说中的流沙帮主石忠义乃是一个魁梧大汉,怎么会有一只女人的手呢?而且还是一只很美丽的手。紧跟着当棺材里坐起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时,苏浣纱忍不住又抓了段楚乔一把,嘴里也轻轻的惊呼了一声。
段楚乔被她抓痛了,吸了一口气,无奈的道:“姐姐呀,你怕什么呀,那是活人啊。”
苏浣纱这时候才看出来,那个从棺材里坐起来的,真是一个活人,她的一身白衣,实际上是一身孝衣。坐起之后,她就轻轻一跃,从棺材里跳了出来。而紧跟着,棺材里又跳出了一个女子。那女子惊艳绝尘的容颜,却是苏浣纱和段楚乔就都见过的百花门海棠花主谢珉嫣。
这两个女子之后,最后才坐起来的,才是一个脸色惨白,身上裹着一层层的绷带,看起来伤势极重的青年公子。
关若飞可是一见就大笑了起来,道:“哎呀池塘,你怎么变成个粽子了?”
那青年公子脸色虽然惨白,显然是失血过多,但是神情依旧是洒脱不羁,不是潇湘公子池箬客,却又是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