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月蓝虽然是个不会武功的弱质女流,可是,当她说,好,那我们就打的时候,郑诗络看到,无论是彝人首领益赤阿纪,还是他们的猛将诺俳,或者是与诺俳不相上下的阿诺阿德,都向她投来了敬佩的目光,他们的决心,也似乎就在那一刻坚定下来了。也许,有的人就是有这样的气质吧。
决定了要决一死战,可并不代表着立刻就毫无准备的带着人马冲上去。当夜,田月蓝派出了探子,对官军的苍狼谷大营进行了侦查。探子在天明的时候回来,带来一个很好的消息——官军似乎没有防备他们可能对苍狼谷进行的突袭,大概只留下了两三千的精兵。他们打听到的消息是,刘家军三万人中,有一万被永顺城的官老爷留下为他守城和弹压城内缺粮生变的汉人百姓,另外有一万人被调去征讨仲家人和侗人,还有五千人去押运粮车去了。
田月蓝派出去的探子不止一个,而且都是她的心腹,他们是不会说假话的。但那会不会是刘镇泰故意布下的疑阵呢?那也不用管了,反正他们本来打算就算刘家军主力全部都在,他们也要拼死一搏的。
田月蓝将手下的兵将分为三路,益赤阿纪、诺俳和阿诺阿德各带一路,分别沿山路和小道向苍狼谷靠近,自己则和郑诗络等人跟在益赤阿纪的主力部队之中。很快的,诺俳的右路军首先到达了苍狼谷的边缘,诺俳派兵进行了侦查,发现苍狼谷的官军兵营的确没有太多的兵力。一证实了这个消息,他差点就想带着本部人嘛当先冲杀进去。但是想到田月蓝除了是诸夷各部兵马的总军师,同时也还是五毒教的银蟾香主,她要是真的生起气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费了好大的劲,才忍住了没有擅自出击。
不久,阿诺阿德的左路军也到了苍狼谷外,派人和诺俳取得了联系。诺俳就想怂恿阿诺阿德和他一块出击。他知道阿诺阿德是田月蓝的情郎,想来就算他违抗了军纪,田月蓝总不至于把自己的情郎杀了吧。阿诺阿德最忌讳的就是人家拿他和田月蓝的关系说事,诺俳偏就抓住他的痛处,问他敢不敢自己率部去打官军。阿诺阿德一怒之下,就和他约定同时出击。
结果,这两路人马合起来攻进苍狼谷的官军大营,一路丝毫没有受到什么抵抗,直接闯入营中,竟是连那事前侦查到的三千兵马都不见了。
阿诺阿德和诺俳同时喊了一声不好,准备率兵撤出官军大营时,就听见一声炮响,漫天的羽箭飞了下来。一时间,夷兵损伤甚重。紧跟着大队官军从大营前后两边同时涌进来,一马当先的,就是被他们用来交换诺俳的李正男,他换上了一身普通的铠甲,手里拿着的,还是他那杆断天槊。
阿诺阿德和诺俳也没什么想法了,既然中了埋伏,所能做的也就是收拢手中的士卒和对手死拼。不过他们很快发现官军的人数并不多。实际上他两人的人马合起来有近五千人,涌进来的官军,却只有两千多人的样子。不过官军设下了陷阱,占了先手。而且,人数并不能代表战力,和饥饿瘦弱的夷兵比起来,这些从沿海抗倭前线调来的官兵不管是个人的身体素质,还是战斗经验,都远比这些夷兵要高上很多。两千人对五千人,却还是把夷兵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李正男策马冲进来,看见夷兵都没有马,便飞身下马来,找上了夷兵带队的阿诺阿德和诺俳。诺俳先是想独力与李正男单挑,手中拿着一把长杆的大刀,冲上前去,交手约莫十个回合,就险些被李正男的断天槊砸断刀柄,他本来有伤在身,又没有得到休养,眼看着就支撑不住。阿诺阿德喊了声,让我来,提着一对双刀就加入了战团。不过阿诺阿德的状况比起诺俳来,也好不到哪儿去。也许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很久没有吃上什么饱饭了,每到关键的时候,气力总是提不上去。
李正男横槊挑飞了阿诺阿德的一把刀,喝道:“你二人一起上吧!”
阿诺阿德和诺俳都知道单挑自己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了,不过他们都是头领,又怎么肯以多打少?诺俳把心一横,对阿诺阿德道:“这祸是我闯下的,我自己来了解!”抡着自己的长刀,又冲了上去。
李正男眉头一皱,手上却也没有留情,侧身让过诺俳的猛扑的同时,断天槊的槊尾重重的扫在了诺俳的背上。“噗”的一下,诺俳口中就狂喷出一口鲜血来。这一下重击使得诺俳身体迟滞,竟没有转过身来。战场之上,这么一点迟滞足以致命了。李正男转身掉过槊尖,跟着就要刺进诺俳的后背。这没有什么好犹豫的,战场就是战场。不过在他的长槊刺进诺俳的身体之前,一把单刀也带着一股锐风劈向他的后脑。
李正男脸上毫无表情,长槊不进反退,槊尾精准的打在了猛扑而来的阿诺阿德的身上,“喀”的一声,也不知道是那根骨头断了。
周围的夷兵一见两个头领都受伤了,顷刻围上了七八个人来,要将他们的头领抢回去。可是他们还没有靠近两个头领,李正男的断天槊就舞成一团青色的圆轮,哀号声中,夷兵纷纷倒地。他们以自己的性命,拼来了诺俳喘气转身的机会,和阿诺阿德一道,这时候也顾不上规矩了,两人同时出招双战李正男。可是他们都受了伤,这时候两人联手,却也没什么优势可言了。
官兵大营内的厮杀极为惨烈,眼看着夷兵几乎要伤亡殆尽了。大营外一阵激越的铜鼓声响起来,却是田月蓝和益赤阿纪带领的夷兵主力赶到。这厢夷兵损失虽大,官军却也不是没有损伤的。他们本来就是以少打多,夷兵又都极为拼命,一场恶战下来,也剩下不到一半。这时田月蓝的主力杀到,李正男这里压力陡然大增。
田月蓝的主力杀到的同时,官军大营外再次传来一声炮响。又是一股官军围杀了过来。人数依然不是很多,也就三千来人,但是由刘镇泰亲自带领,分为赤虎、云豹、玄雕三队,都是他一手选拔训练的百战精兵。其中赤虎军手持重盾,身披重铠,走在整个队伍的最前面,步伐不紧不慢,却给人一种巨大的压力。云豹军则是一片明晃晃的长枪,紧跟在赤虎军的后面,锋利的枪尖在昏黄的天色中闪烁着一场森冷的光芒。玄雕军则是人手一副精炼的硬功,排在最后,黑甲黑巾,带着一股令人望而生畏的杀气。
两军交锋,赤虎军往前一顶,瞬间就将新进来的夷兵和原先苦战的夷兵隔开。夷兵装备简陋,人数虽多,却很难冲过赤虎军用重盾组成的防线。而随着刘镇泰的大手一挥,玄雕军的,一片黑压压的长箭准确的落到了试图冲过赤虎军防线的夷兵头上。夷兵纷纷举起手中的竹盾,却被那长箭连同他们的竹盾和手臂一道刺穿,深入躯体,即便是坚硬如头颅这样的部位,也一样被长箭贯穿。
眼看着夷兵人数虽然占有优势,可是几乎瞬间就要被刘镇泰的精兵击溃了。郑诗络等人虽然随大军一道加入了战团,却都不禁心中一紧,看来这一仗,恐怕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了。他们的武功虽然还不错,可是在这种战场之上,纵使武功再高,又有何用。
田月蓝更是看得心中一阵绝望,虽然说芒错大头领重伤兵败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们很难有机会战胜这一支官军了,但是人嘛,不到最后一刻,总是有些心存侥幸的。
这时,山谷外响起了呜呜的牛角号声和铿锵有力的铜鼓声,四下里一阵喊声也响了起来。
站在田月蓝身边的益赤阿纪大喜,对田月蓝道:“太好了,是金措头领和勒灵头领带兵来了!”
留在后卫的探哨飞马来报,六洞河西面的苗人头领金措率领苗兵来袭,人数不下两万!
第二个探哨飞马来报,西南面有大量侗兵来袭,人数不下五千。
第三个探哨飞马来报,西北面山坡发现大量彝兵,正在往山谷中汇聚,人数在一万上下。
三路夷兵加起来,人数在三万以上,而这里的官军不过三、四千人。这时山谷四周都响起了牛角号声和铜鼓声,夷兵无马,都是徒步冲杀过来,远远望去。漫山遍野都是服装各异,男女皆有的夷兵,不止苗、侗、彝三家,很可能左近的各族夷兵都有了。
这几支夷兵都不是此次起兵反叛的五姓大土司所辖范围之内的,而且都是跋山涉水,远道而来。夷兵数量之多,大大出乎了刘镇泰的意料,他没算到那个重伤的芒错居然早就联合了其他族的人来。现在官兵不及夷兵的十分之一,纵使十分精锐,力量对比去还是一下子就颠倒过来。
众多的夷兵还远未冲到面前,可是声壮山谷,已经颇为令人惊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