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办公室里,他突然一把盖住我递文件的手,细小的眼睛皱成一团看着我:“Susan,听说你老家是N市下边一个乡里的,哎哟,N市那个地方我朋友去过,穷的简直能进苍蝇咯!怎么样,一个人在B市打拼很苦吧?”
你他妈有没有没搞错?!我老家穷归穷,可跟进苍蝇有什么关系吗?你小学语文体育老师交的吧!这他么是什么比喻词?!
我内心狂躁的咒骂,脸上却小心翼翼的控制表情,挣扎着从他油腻腻的手里拽回自己的指头,“还…还有,N…Nike,多…多谢你关心。”
谁料刚要拉出来半截手,他油腻的爪子竟然握的更紧,还两手齐用的揉搓起来,一边搓一边表情猥琐的对我说教,“其实啊,女孩子还是应该多爱自己,什么工作啊,事业啊,都不如找个好人嫁了……”
“这!这个不用您操心!我…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满头大汗的挣扎。
“哟,是吗?你男朋友哪儿人啊?有B户口吗?买车买房了吗?一个月工资多少?”他紧抓住我不放,语调怪异的问道。
“这…这好像…不关您…您的事儿吧!”我面色狰狞的使劲挣扎,已经顾不上体面,声音微怒的答道。
“你怎么说话的?领导关心……!”
“哗!”我终于从他手中拽出自己的手,脸上汗珠连连,却面色铁青的看着他一字一顿说道,“Nike,我想公司相关章程上并没有规定,下属需要服从上级的一切无理要求,所以有关个人隐私的话题,我拒绝回答。”
“但我和我男朋友明年就会结婚,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先出去了!”我气呼呼的走到他办公室门前,努力压制自己内心的火气,转过头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说完以上,便“嘭”的一声摔门而去。
不过我想,一定是我摔门的姿势太过帅气,所以我的领导市场部总监Nike,并没有开除我,也再没在对我进行过相关骚扰。
只是很奇怪,这半年来,我的工作量突然如滔滔黄河之水般快速增长,而且大多是周而复始的无意义工作。
我想,如果我猜的没错,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报复吧。
另外,这个谢顶的中年男人虽然还不到四十岁,但离异与职场的种种压力,让本就性格怪异的他患上了抑郁症。
虽有安眠药与镇定剂相伴,但该死的国产药,实在太不靠谱。
因此即使夜夜按时服药也无法夜夜准时入眠的他,经常用无休止的加班折磨自己,和加倍折磨我。
而上个风和日丽的周五,在我兴奋的盯着腕上的手表,眼睛冒着金灿灿的光芒321倒数之时,他果然站在办公室门口,妖娆的拨弄着兰花指,对着我的方向叫道:“Susan~”
我后背一冷,却只能停在原地等待。
“Susan,Seventail的宣传总监说,月底新产品必需上线,所以这周末请你加个班,搞定策划案吧。”
他一如既往礼貌客气的用了一个“请”字。
但如同Susan并不是我的真名,领导的“请”字永远只是一个客气的假包装般,这个猥琐的决心加倍报复我无礼的狠毒男人,只是想用无休止的加班,逼迫我主动辞职而已。
而我,即使明知这是绝对扯蛋的谎言,气愤到差点杀人,也仍旧面色如常的抬头,用如常的目光看着他淡淡答道:“好的,Nike。”
我X你妈!我诅咒你生儿子没有***你这个该死的猥琐老男人!
当然,以上这些,打死我也不会说出口的!
什么?你问我为什么这么没种?笑话我好懦弱,甚至觉得我是个口不对心的绿茶婊?!
无所谓啦。
反正注定成为圣人的你永远不用为生活担心,一出生就能含着金汤匙,毕生拥有自尊的你,只要成为世界的King,鄙视粗俗的众人,就可以活得很好。
所以,你还有什么有所谓呢?
而来自偏远N市一个穷苦农村,偏又父母双亡,只能靠着补助和奖学金才勉强大学毕业,带着年幼结巴的弟弟来到大城市打拼,过着堪比偶像剧女主角悲惨人生,却绝对没有女主角运气的我,除了靠着双手和毫无尊严的讨好卖乖外,要如何过得很好呢?
丢掉工作,不交房租,下一秒苏小昕和我,有可能会露宿街头哦。
丢掉工作,不还债,下一秒苏小昕和我,有可能会被高利贷剁手跺脚哦。
丢掉工作,不吃不喝,下一秒苏小昕和我,有可能会死掉哦。
还有,丢掉工作,我拿什么给苏小昕交学费,学钢琴,考大学?
做一个不负责的人虽然轻松,但我真的无法忍受这可耻啊。
所以,我还有什么有所谓的呢?
即使开悍马的前房东因为地板漏水,扣掉了我一个月的房租押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可以因为生气不满,不负责任的丢掉苏小昕,任性收拾包裹回家,从此做一个只会喘息的黑心废人吗?再说,即使回到老家,哪里有我的容身之处呢?
即使因******不成恼羞成怒的上司,无数次怪腔怪调的往我手中塞文件,并装模作样的用“请”这个假包装折磨我报复我,眼看我因为工作量太大眼皮粘在一起,仍旧要在邮件中一遍接着一遍催我进度,却在我通宵赶完后随手丢到一边,轻描淡写一句“重做”,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可以因为心理失衡,负气辞掉工作,让苏小昕暂停掉昂贵的补习费用,陪我一起吃糠咽菜,然后在房租贵到爆炸的A市花费一个月再找一份工作,再次遭遇一个变态上司,白白浪费一个月的工资重复以上生活吗?
即使全公司的人都亲昵称呼我Susan,拼命指使我帮她们买咖啡订外卖,却从不帮我分担半点工作,甚至连我那个普通到极致的烂俗名字“苏小枚”都不记得,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可以因为不开心,随便拒绝被使唤,成为全公司的透明人,连偶尔忘记查收邮件,都没有人愿意提醒我早会取消吗?
所以,人生在世,什么是有所谓,什么是无所谓,谁又能说的清呢?
不过是,你的人生我未经历,我的人生你也未必懂得,互相羡慕却又互相鄙视的漩涡罢了。
而之于我,眼前最重要的就是努力保住这份工作,一点一点还清债款,然后存钱,为我那个只有七岁,却已经无比习惯独自在家等待,用泡面解决晚饭,喜欢钢琴,有着非凡音乐天赋却只能在一架二手电子琴上练习的可怜的弟弟,买一架真正的钢琴。
对,我要给他买一架真正的钢琴,在他八岁生日之前,只要能实现这个目标,即使加班到吐血我也愿意。
只是在那个再次加班到深夜的周日,我走在阴暗潮湿的胡同中,捂着咕咕作响的肚子,竟突然很想流眼泪。
脚下劣质的高跟鞋磨的脚踝生疼,少了一根伞骨的破落雨伞随风翻转,我那酸涩不止的眼眶真的好想流泪。
所以,我用力捂着鼻腔,酸涩与哽咽却不断袭击我的心脏,终于让我那怎么也止不住的眼泪,如同这夜晚磅礴的大雨般,将粗糙的妆容悉数打花。
不是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吗?
为什么此刻我泪如雨下,却不见一人撑伞前来,将我的眼泪一一收藏,送上一句,别哭,亲爱的。
所以,并不是每个会哭的孩子都有糖吃,对不对?
因为这世上,总有人,是注定只能自己爱自己的个体。
如同跌落深远般,什么都做不了。
没有人爱你,永远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