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曾看过一本书,具体的名字虽已随着时间淡忘,但那书里的内容,我倒记得一清二楚。
它说,人之所以存在于这世间,必定是因为什么贪恋。
或贪恋权势声望,或贪恋声色犬马,或贪恋亲人爱人,或贪恋自由独立,抑或是,贪恋一个拥抱,一场春梦,一份温暖。
贪恋如同方向,有了方向,才能有远方与归处。
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想知道,自己的贪恋,除了苏小昕之外,又是什么呢?
之于权势声望从未妄想,之于声色犬马毫无兴趣。
我那早逝的父母,若是能在黄泉路上等一等,真想早些和你们见面。
至于爱人呐,这世间谁又爱我?我又爱谁呢?
谈过两三场无关痛痒的爱恋,品尝过被珍爱被抛弃的滋味,终于明白谁也不能陪谁长久。
那些曾将你捧在掌心里疼爱的誓言,还不是转身就在丢在风中。他将下一个疼爱搂在怀抱的甜言蜜语,永远比你的天长地久要真诚。
而那漫漫长夜,当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家中,看着在床上和衣睡着的苏小昕脚上张口的袜子,如同一张可怖的鬼脸向我一遍遍报以无情的嘲笑时,除了无力与心痛,还能做些什么?
微凉的手掌摸着他瘦肉的脸庞,若不是遇上我,这花一般的年纪,应当是与糖果玩具以及好教养共度的。
可偏偏遇上我这个,除了给他为了几毛钱菜价讨价还价、吃促销食品,穿廉价衣服的低廉生活外,一无所有的人。
所以,年幼的他,再天资聪颖又有什么用?也只能在这毫无希望的底层挣扎、痛苦。
真想知道,不怕受伤的谁,能在这孤单的漫漫长夜,舍得给我们一个拥抱,一场春梦,一份温暖呢?
所以,我们该走向何方,又该归于何方呢?
我又是为什么,在这艰难的,漫长的,痛苦的,冷漠的世间奋战呢?
贪恋让人沉沦,可若失掉贪恋,又该拿什么继续这寥寥的人生呢?
或许我不该如此消极悲观,那贫穷阴暗的单身公寓里,不是还有一个小人儿等着我回家吗?
可是眼泪啊,怎么也止不住。
我边走边哭,轰隆隆的雷声在头顶劈哩叭啦响着,生疼的脚踝似是血肉模糊,灌入雨水,钻心的疼痛一阵接着一阵,脸上的妆容早已不知被雨水还是泪水,打的一片模糊。
我如同暗夜的女鬼般,在闪电下跌跌撞撞向前,却在下一个“霹雳”雷电中,愣在了原地。
那个男子,出现了。
他****着身子,如同婴儿般卷缩在角落中,细长的身材在雨夜中鬼魅般发着金色的光芒。
“劈裂啪啦”的雷声伴随着刺眼的电光,一个接一个凶狠落下。
我花着一张脸,举着翻倒的雨伞,全身如同触电般愣在原地,任凭大雨从脖颈砸向脚踝。
他明亮的双眸如星辰般闪耀,呆滞木然的俊俏脸孔充满了禁欲系的味道。
他静静的看着我,细长的手臂缓缓抬起,“救…救救…救救我”,那充满磁性的声线如同暗夜里的小提琴般优雅动听。
冰冷的雨滴顺着脖颈滑入后背,我却浑身如同火焰焚烧般燥热,脸上的表情随着这燥热不断抽象扭曲。
“救…救救…救救我……”他依旧伸着手臂,全身的金色光芒映衬着他健硕的胸肌,满是男性荷尔蒙的魅惑。
只是,分明是求救,为何脸上的表情,却这般冷静淡然,沉静的好似一滩死水般波澜不惊。
“霹雳!”震耳欲聋的雷声如同要将这个世界毁灭般从天而降,我举着破落雨伞的左手,随着骇人的雷声摇摆不止。
“霹雳!”,“救…救救…救救我!”,“霹雳!”,“救…救救…救救我!”,“霹雳!”“救…救救…救救我……!
“啪!”
手中的破伞猛然掉落地上,我如同疯了般尖叫起来,“鬼!鬼啊——!”
劈哩叭啦的雷声混合着我的尖叫声,以及他波澜不惊的求救声在暗夜里回荡。
我披头散发,捂着花掉的脸,比他更像鬼一般慌张逃走。
只剩下他,依旧****身子,蜷缩在角落里,静静看着我逃开的背影,没有挽留,也再没有呼救。
只是那波澜不惊的脸庞上,却突然荡漾开了谜一样的微笑。
惊慌失措逃回家时,已是深夜两点。
我捂着狂乱的心脏,躺在狭窄的沙发上喘息了整整一刻钟,才逐渐平静下来。
颤颤巍巍的走进卧室,看到床上的苏小昕睡的酣甜,我才呼吸平稳的挤出了一个笑脸。
那个周六早上,我愧疚不已的看着苏小昕说道:“小昕,对不起,姐不能带你去看电影了。”
苏小昕的脸上明明有那么一丝失落划过,莞尔他却立刻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不…不去也好…花花那那那么多钱,还不如不如…吃顿肉!苏苏小枚,不是…不是我说你,啃啃馒头就啃馒头,你你你每天只煎一个荷包蛋,根根根本不够我吃,明明明天开始,每天煎三个,我我我吃两个,你吃一个,还还还有……”
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苏小昕结结巴巴进入罗嗦模式。
可那生硬的台词与表情中,满是怎么掩盖不了失落。
“对不起苏小昕,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说到做到。”
顺手将他身上的衣服脱掉,帮他盖好被子,再次将灯关上,脚步颤颤的来到了客厅。
躺在沙发上感伤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整理自己的思路。
“是眼花吗?不对啊!那个裸体男分明就真真实实的在眼前啊!……那么……是变态吗?……对!变态!一定是个变态!暴露狂!死变态!”
咕咚咕咚灌下几口冷水,我的思绪稍微稳定。
“不过,那张脸,长的也并不像变态啊!而且如果真的是变态,应该会来追我,或者做一些下流的事情才对吧!但那个人……难道?!”
“难道……这就是传闻中的……行为艺术?!”我目瞪口呆的握住水杯,终于得出最终结论。
“这帮该死的艺术家啊!装神秘也没必要****吧?!这明明就是变态吗!”我愤恨不平,咕咚灌了一大口水,思路清晰的咒骂。
不过,嘴上虽然在咒骂,脑中却不自觉的循环播放刚刚的艳情画面。
他俊美的脸孔……结实的胸膛……以及那……
“啊!啊!啊!”我脸红脖子粗的敲打自己的脑袋,“变态!变态!竟然在想一个男人的裸体!你简直比变态还变态啊!”
一边敲打,一边情不自禁的播放,我真的觉得自己无耻极了。
在认真诚恳的鄙视完自己的无耻行径后,我恨铁不成钢的躺在沙发上,随手拽了一包方便面嚼了起来。
人生已经这样失败,竟然还让我经历如此糟心的事情,看来上天仇恨我已经到了一定程度。
嘎嘣嘎嘣的方便面被我嚼出了一种薯片的高贵感,不过高贵感没持续多久,铃铃铃的电话便跟着响了起来。
我没好气的掂起一看,“许彬然”三个字跳入眼帘。
“咯噔”,心脏猝不及防的下沉,手上的方便面翻转过来,“呼呼啦啦”在地板上下了一场方便面雨。
手机亮了又灭,灭了又亮,我却迟迟没有接起来的勇气。
许彬然是我第三个男朋友,许氏集团的贵公子。
我们相识于一场酒会,因为工作的原因多有接触。
后来他向我提出了交往请求,灰姑娘和白马王子的粗俗恋爱上演,完美无瑕的霸道总裁系列小说题材出世。
不过很可惜,现实之所以称为现实,就是因为它比小说来的残酷直接。
好比,许彬然可没有打算按照小说的套路,因陷入爱河与豪门决裂,赌上一切迎娶一个一无家世二无背景的小镇姑娘,顺便帮他抚养年幼结巴的弟弟。
甚至,他连和豪门决裂的剧情都没走到,便在三个月前,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搂着我的腰云淡风轻的提议道:“小枚,我们分手吧。”
说这话时,他温润湿热的舌头刚离开我的双唇,修长有力的双臂紧紧搂着我的腰,魅惑的双眼盯着我的瞳孔,好似在诉说着一场感天动地的别离般煽情。
我闪烁的瞳孔毫不避讳的盯着他俊美的脸,几度以为自己幻听。
“彬然,你说什么?”
……
“我说,我们分手,我玩够了呀。”
他的语调婉转轻巧,我却听来字字铿锵有力,心脏如同被雷电击中般,随着他的话语急速下降。
早该知道,结局是这样。
世界上有那么多想穿上玻璃鞋的灰姑娘,上帝怎会这么好心,刚好挑中我?
所以,几十秒种后,我迅速整理好心情,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双手搂着许彬然的脖子,认真且诚恳的答道:“好的,许彬然。”
当然,“许彬然”几个咬牙切齿的字落地后,我立刻气运丹田,单脚死命向上一踢。
“啊——!”许彬然鬼哭狼嚎的捂着下体从地上弹起来,“苏小枚!你******干什么?!”
我冷笑着拍拍手,“让你记住,比起默不作声的绿茶婊,我苏小枚是……!”
“彻彻底底的泼妇!”“啪”的一下,我抬脚,对着许彬然的下体又是重重一脚。
然后,我回到家中,搂着苏小昕大哭一场,啃了十包方便面,跟着Lisa连续加班一周后,彻底将“许彬然”三个字抛到了九霄云外。
直到刚刚,当那三个曾刻入骨髓的字体再次映入眼帘,我的心脏竟然“呼”的一下再次下降。
我才发现,三个月以来,我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都怪三个月太短。
短到我连他身上的温度还没忘掉,他便能凭借一个电话再次侵袭我的记忆。短到我连他温暖的誓言还没舍得忘掉,连他说些什么都不敢知道,我却还是要忍不住落下眼泪。
真是丢人啊,苏小枚。
我躺在沙发上,无力的摸了摸湿润的眼角,抬手将继续闪亮的手机摁灭。
许彬然,我好恨你。
算了,与其说恨你,不如说是恨到现在还忘不了你的自己。
不过没关系,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将你忘得一干二净。
让你彻底滚出我的生活!
咔嚓,我狠狠嚼碎口中含着的方便面。
抹了一把脸,正准备拿起扫帚将地板上的狼狈清扫干净,“铃铃铃”又一阵电话铃声响起了。
许彬然!
你就是不肯放过我是吧?
好!好!好!
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