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金门,便见一位黝黑的巨型男子,慵懒地卧躺在地上,两只眼睛闲适地闭着,并没有因为小然的到来而做出任何举动,而当小然盯着男子的脸看时,却是发现,眼前那张脸极度模糊,无论怎么靠近去看,都像是被什么遮住了一样。
小然紧张地巴了巴嘴,走了过去。
黝黑男子也不睁眼,只是翻了翻身,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坐下吧,有什么疑问,都可以说出来,我都会回答你,但那之后,你要陪我玩一个小游戏。”
“游戏?”小然越加紧张了起来。
“你不用担心,你既然走出了之前我沉睡时设下的梦境,我自然不会把你怎么样。”男子似乎能够察觉到小然紧张的气氛,开口安慰道。
小然向四周望去,发现确实没有一条能够出去的路,也只能寄托在眼前的人身上,很是无奈地回答道:“好,我答应你,不过我确实有很多疑问要问你,还请你为我一一解答。”。
“第一个问题,这里是哪?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这里是梦魇世界,也被称为梦魇沼泽。至于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就无从得知了。”
“梦魇沼泽?怎么我会出现在这里?”小然震惊了片刻,忽然想起了什么,口中暗念起口诀。
“为什么还没出现?神魔鉴莫非失灵了?”小然拽着头发暗自说道。
“不要挣扎了,你在这里只是一道灵魂意识,不能带任何东西进来。”男子开口说道,“在这里,一切都得靠你自己。”
小然带着异样的眼光看向男子,叹着气摇了摇头,问道:“你是谁?为什么闭着眼依旧能够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是这梦魇世界的主人,主宰着这片世界,你在做些什么,我自然知道。”
“你刚才说,又有人来到这了,之前也有人来这吗?他们都是谁?”小然抓住了一些细节,连忙问道。
“那还是很遥远的年代了,我早已忘记了!”界主思考了片刻,说道。
“我之前做的梦到底是不是真的?为什么感觉那么真实?”小然猛然想起之前做的梦,差点让自己迷失在黑暗里,随即便是一阵冷汗。
“既然是梦,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次界主答得挺快的。
“你……好吧,那我问你,怎么从这个世界出去?”
“这个我也想知道……”
小然怒气冲冲地看向依旧躺着的嘿呦大汉,过了片刻,小然终究强压住自己的怒火。
“你说吧,玩什么游戏。”小然只能陪他玩下去。
“我们来争论一个话题,如果你说服了我,我便永远离开这片大陆,将这梦之世界归寂,如若我说服了你,你就留下来陪我,如果我们谁也说服不了对方,我也放你离开。”
小然细细揣摩了下他的话,自觉没有什么文字上的漏洞,点头答应了。
男子在这时方才坐了起来,紧闭的眼睛也睁了开来,一眼望去,深邃的眼眸不知道通向何处,给小然一种沧桑又遥远的感觉。
“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出生便就是待在这片世界里,整个世界一直都是空落落的,于是,我便不断的沉睡,醒了便睡,醒来又睡。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道声音叫醒了我,它让我去寻找活着的意义。”
“我很开心,真的,那时候我特别开心,我终于有一件可以去做的事情了,于是我化成一个人,一个很真实的人,就像你这样。
我在凡尘世界遇上了很多人,跟他们产生了一种叫做感情的东西,我有自己的兄弟,自己的爱人,甚至是自己的孩子。我在凡尘世界组建了一个家庭。
可是后来,我未曾想到的是,我那些曾经生死与共的兄弟,因为一些利益而出卖了我,陷我于万劫不复之地。当我意识到自己被背叛的时候,我托付给我那些兄弟的亲人,早已惨遭杀害。那时候我怒了,真的怒了,我挣脱了我这凡人的皮囊,找到那些之前还称兄道弟的兄弟对质,而他们不是跪地求饶,便是用往日的感情来打动我。我心软了,那一些人都是我曾生死与共的兄弟啊,可是,正是因为我的心软,他们竟然还反咬一口,想将我杀死。”
我被他们捅了一刀又一刀,我没有反手,只是睁着眼睛死死地瞪着他们,我们之间的情,就在那一刀又一刀之下消磨殆尽。
我问他们,为什么,我们之前的情呢?我还没有对他们死心。
他们像嘲笑傻瓜一样嘲笑我,他们说,那感情,他们早已忘了。
忘了,世界上竟然有忘记这个词语。
我夺下了那把沾满我鲜血的刀,在眨眼间将那些我曾经的兄弟杀死,对,杀死,他们全都被我杀光了,一点血肉都没剩,就那样湮灭在空中。
然后,我在时间长河里去寻找我的那些亲人,我曾经的孩子,曾经的爱人。可是当我找到他们的后世之后,我向他们解释,不停地解释,可是他们只是将我当一个疯子看待,为什么,我竟然被我那些最亲的亲人当作疯子看待?
是啊,他们也忘记了,他们早就把那段情给忘记了。
只有我,只剩下了我。
后来,我明白了,忘就是心死,可是我心死了,却依旧什么都没忘记。
我回到了那个我曾经待的世界,伤痕累累,我想睡,一直沉睡下去,我学不会忘记,便只能沉睡,至少睡着了的时候,心不会痛。
可是那道空灵的声音再次叫醒了我,它问我,可得到了活着的意义。
我不知如何作答,心却在下一个瞬间痛了起来。我想起了什么,我回答道:
活着的所有意义就是忘记,忘记是世间最美妙的事了。
它停顿了片刻,说道:
“既然你已经有答案了,那么就去验证吧,相信有一天,会有那么一个人会告诉你活着的意义。”
说完,它就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过。
于是,我设下了这梦之世界,将它设在一片沼泽之上,让他缓慢移动在这片大陆。并传言下去,说梦之沼泽里有非常重要的宝贝
起初,一批又一批的人走进了这世界,我很是和善地在他们的梦中询问他们活着的意义,他们却是对我又打又骂,说我是疯子,将他们诱骗于此,却只是问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我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没有人愿意回答我这个问题,于是我开始动用自己的天赋,我在他们的梦中窥探他们的记忆,无论是记得的,还是他们早已忘记的,我都能看到。
我开始去验证我的那些猜想,我相信我所说的全都是对的,活着的意义就是忘记。
于是我在他们的梦中,将那些他们刻意忘记,却让他们心痛的事情一遍又一遍地再加上一些虚幻的想象,编织成一个个梦,在他们的意识里不断上演。他们先是迷惑,后来是不安,接着变得惶恐,直到最后,他们在惴惴不安中死去。
我很享受那种感觉,世界上再也不会只有我一个人不会忘记了,看着他们被自己的记忆折磨至死,我才能够感受到,这个世界还是公平的,只是公平只对那些有权势的人开放。
于是,我越来越肯定活着的意义就是忘记,忘记那些不好的事情,活着才会变得美妙。
我兴致勃勃地告诉那个声音,可是它却否定了我,它让我继续起体会,去寻找。
我不甘心啊,怎么会不是忘记呢?忘记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
于是我继续在梦之世界里侵占那些进入梦之世界的人的记忆,主导他们的梦,我渐渐发现,其实比忘记不好的事情更深一层次的是忘记所有事情,甚至是忘记自己。
我让进入梦之世界的人都深深沉睡,逐渐失去自我,这多好啊,不用想,不用做,只需要简简单单地存在着,这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啊!
难道不是吗?忘记世间所有的事,这样才能让自己专属于自己,为别人而活,岂不是白来这世间一趟。
我满怀信心告诉它活着的意义就是忘记所有,无欲无为。
可是它再一次否定了我,我不服气,它说跟我打一个赌,而赌的内容就是我们刚才的约定。
这一次我肯定能赢。
黝黑男子疯狂地笑了起来。
小然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静静地听完了他所有的独白,从之前的震撼,对男子的遭遇的同情,再到后来,深深地陷入到他的话语中,在他营造的世界里深深不能自拔。
是啊,专属于自己,就再也没有那么多事去烦恼了。小然仿佛又一次沉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