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然再次陷入沉顿中,黝黑男子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在小然的脑海里响起,接踵而至的是曾经梦中的那些苍白记忆。
一个婴儿在血雨腥风的世界里大声哭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似乎要将整片世界都淹没,透心的痛楚一遍又一遍地洗刷着小然的灵魂。
何必这般痛苦?何必这般撕心裂肺?就忘了吧,何必为别人哭泣,就忘了吧,现在,你只属于你自己!
小然暗淡的脸上透出一丝平淡笑意,忘记所有,自己就是自己的全世界。
男子望着逐渐沉沦下去的小然,沧桑的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你看见了吗?跟我打的赌还是你输了,活着的意义就是忘记,哈哈哈……”
男子的笑声回荡在这个金色世界里,随后他偏执的叫声出现:“按照约定,你要赋予我忘记的能力,快快,让我把一切都忘记,让我好好睡上一觉。”
却在此时,小然的灵魂深处,一道光芒再次闪耀着,几乎已经沉沦在黑暗中的小然猛然惊醒,暗淡的脸重新拾起色彩。
画面一转,小然在清水峰上与灵儿追逐玩耍,灵儿铃铛般的笑声在小然的脑海不断响起,漫山遍野的花都在朝着小然微笑。
小山村里小然正与小伙伴在河中玩耍,嬉闹的欢笑声,落水声,欢呼声相互交织在一起,那是最美的人间景色。
“小然,快来啊,快来追我们啊,师兄我可是只用了半成气力,你可得抓住我啊!”
“小然,出门在外一定要多加小心,我们在山上等你回来!”
……
小然微笑地睁开眼睛说道:“我明白了,活着的意义不是忘记!”
男子见小然清醒,脸色黑了一圈,盯着小然狂吼道:“为什么?怎么会?你怎么可能醒过来?你应该在梦之世界安然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才对,为什么会这样?啊……”
男子双手狠狠捶打着自己,叫声响彻整个世界,过了好一会儿像是认清了什么一般,颓废地坐在地上,大手一挥,一扇金门就出现了:
“按照约定,你可以走了。”嘶哑的声音缓缓响起。
小然见状,暗松了一口气,随即脚就要踏出金门,却在那一刻忽然转身问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明白的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吗?”
“活着的意义就是忘记,又何必听你说的呢?”男子呆呆地说道,“终有一天我会证明忘记就是活着的全部意义。”男子似乎从之前的颓废走了出来,再次显现出初见时的慵懒。
“那你愿意听我说说我的看法吗?”小然不忍心看到他这般模样。
“你走吧,别等到我反悔不让你离开了。”男子有些不耐烦。
小然轻轻摇头,随后要迈步离开,脑海中忽然涌现出男子之前的沧桑模样,心中一痛,转身说道:“我们的堵还未打完不是吗?”
男子听到打赌,毫无生色的脸上微微动容,随即摇摇头说道:“你走吧……”
“你是在怕我说服你吗?”
男子瞥了小然一眼,摇了摇头:”你想说就说吧,我不一定听。”
小然听着黝黑男子软下来的话,缓步走了过去。
我觉得活着的意义不是忘记,恰恰相反而是那些记得的人和事情。小然一边说着话,脑海里不断闪过那些带给自己欢乐的人和事。
古语有云:死者已矣,生者当存。这正是在说,死去的东西早已失去意义,真正的要在意的是那些留下来的东西。
男子脸上微微一撇,嗤笑了一声。
“这就好比记得和忘记,”小然接着说道,“忘记的东西就让它过去吧,而那些还留在记忆里的东西才是真正支撑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男子依旧眯着眼睛,对小然的话置之不理,但之前随意在地上画着圈的手在不知不觉中停了下来。
我不能赞成你说的那些只为自己而活才是真正的活着,你不能因为被人骗过便不去相信别人,更不能因为被他人利用便不再去关心别人。
如果一个人只是在为自己活着,那该有多空虚啊!
自己是不可能给自己这世上所有的开心快乐的,而大部分的快乐是从别人身上获得的,难道不是吗?
当你与自己曾经的妻子孩子相聚在一起的时候,是何等的开心啊,那时候的你付出所有的一切去护他们一世安然,相信你也是开心的吧。所以,那些牵挂的人,放不下的事,才是我们活在这个世上的意义。说到这里,小然脑海中闪过灵儿的音容笑貌。
“可是,可是他们终究是把我给忘了。”男子脸上充满不甘,之前半躺着的身体早已坐了起来。
“他们不是忘了,而是轮回了,轮回后的他们还是属于你的他们吗?”
“我们世界里还有一句话,缘来人聚,缘尽人离。,他们都已经开始经历另一个故事了,你的生活是否该翻篇呢?”
你渴望遇见,便必须安心离开,这个世界是公平的,你不可能总拥有,便不需失去。
男子微微愣了愣,浑浊的眼睛透出一丝异样的光亮。
“你不是一直在苦恼每个人都会忘记,唯独你不会忘记吗?你想想,如果你像你的那些所谓的兄弟那般将那些情都忘掉,你岂不是也成为了他们一样的人了吗?你不就成为了自己所厌恶的人了吗?”此时小然想起了那个生他养他的小山村,想起了它被大火淹没,眼睛泛红,随即哽咽地说道:
“相信你在我的记忆里也曾看到过我的家被毁了,那里所有的亲人都被杀害了,这是一段昏暗的记忆,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忘记它,不,我从不去刻意回避它,我会时时想起它,想起我那些亲人死得不明不白,我要找出真相,于是它逐渐成为了照亮我前路的灯塔,前路无论多么黑暗,我都要一步一步走下去。”
男子看着小然坚毅的脸,愣了神:“是啊,为何只是想要忘记呢?忘记只是懦夫的行为。”
小然越加靠近黑衣男子,真挚的眼神看向他,而后,男子模糊的脸渐渐呈现在小然面前,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庄严端正,对,就是庄严端正,随后那张脸仿佛烙印在小然心中,挥之不去:“如此坚毅的脸孔怎会只想着忘记呢?”
小然晃了晃神,不再去看眼前的男子,压着心中的疑问,接着说道:“真正该做的是放下,前行。”
男子沙哑地说道:“其实我挺羡慕你的,你有那么多让你走下去的理由,而我却一无所有,我能做的就是不断地沉睡,我再也没有勇气踏入这世界了。”男子端庄的神色依旧未变,只是口中流露着不甘与叹息。
“不,你还有我!”一位白衣女子驾着云彩翩翩而来,精致的面容,淡蓝的眼睛,眼眶中却是充满了泪水。
“你是?那道声音?”男子惊讶说道。
小然亦是吃惊地看着白衣女子,他一直没有想过在这个世界里竟然还有第三个人。
白衣女子缓缓走过,当经过小然身边的时候,身子微微下倾,给小然作了个礼。随后就径直走向了男子身边。
“黑哥,我是那道声音,我更是小白啊!”白衣女子颤抖地说道。
“小白?”男子似乎要想起了什么,却在此时头痛欲裂,双手紧紧地握住脑袋,大声地颤叫了起来。
白衣女子见状,连忙将界主抱住,哭着说道:“黑哥,别想了,别想了……”
男子也不推开,只是头痛愈加,却又想是个小孩一般贪婪地享受着白衣女子带给自己的熟悉气息和安宁。
渐渐的,白衣女子的泪水和黝黑男子的汗水相互交织在一起,透着金色,在空中不断翻滚,而后落在地上,在与荒土接触的一刹那,金黄之色绽放,而后黄土之上就长出了绿草,随后像是星星之火燎原一般,猛烈地蔓延了开来,只是片刻,整个世界都长满了绿草。绿草在风中不停地摇摆着身体,这个世界充满了生机。
小然一边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一边看着整个荒凉世界逐渐充满生机,心中虽有许多不解,却是感慨万千,感受着微风荡漾,连绵不绝的绿意向波浪一般向自己翻滚过来,一股暖意便席卷了全身,又见二人相拥而泣,忽如春风至,满面桃花泪。
良久,白衣女子从男子怀里站起来,擦拭着眼泪说道:“小恩公,让你见笑了。”
小然惶恐地说道:“恩公?小然可不敢当,只是你能告诉我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