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斯年引着李朝宗走到了后花园的一处凉亭。这里视野广,几乎可以看到整个后花园的景色。
皓月当空,夜凉如水。
微风吹来,混着淡淡的落红残香。
“就这儿吧,如何?”陈斯年扬袖坐下,抬头问道。
李朝宗把手里的酒坛放到凉亭的石桌上,一并坐下,“既是陪殿下喝酒,殿下说在哪里便在哪里吧。”
陈斯年勾唇浅笑,伸手拔了酒坛上的塞子。
酒香一下子弥漫了整个凉亭,混着花香,甚是醉人。
陈斯年取了两个杯子倒酒,“这酒…在我府里埋了二十年…”她把倒好的那杯递给李朝宗,接着道,“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碰它…。”
李朝宗把酒杯放到鼻子下闻了闻,轻抿了一口,“好酒。”
“好酒?”陈斯年轻笑一声,“呵,的确是好酒。”
她一抬手,一仰头,一杯酒便下了肚。
“你可知这酒的来历?”她摇着空酒杯,声音清浅,似是自言自语。
李朝宗虽不知她今晚怎么了,却很清楚出她此刻心情不好。他并不言语,静静地等着下文,伸手为她满上了酒。
“这酒是我出生时,母后埋下的…说是,等我长大后出嫁了,便随嫁妆一起陪我到夫家。”陈斯年也不知为何自己会毫无保留的把这些告诉李朝宗。
也许是她头脑发热,也许是酒水醉人,也许只是今晚他来的凑巧。
李朝宗知道她是女儿身,却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爽的说出来。
“你知道吗?我虽讨厌你,却也羡慕你…”陈斯年一杯接着一杯,大有不醉不归之势,“你想去酒楼便去酒楼,想去听曲便去听曲,想去赌博便去赌博,从没有人拦你,更没有人训斥…。你说,同为皇室,为什么我便要承受那么多呢…”
她明白自己背负着什么,更清楚这些是她必须要背负的,但无论她再怎么明白,再怎么清楚,心里终究是有不甘的。
她不甘为什么同为女子,别国的公主学的是琴棋书画,她学的却是刀枪剑戟,别国公主可以在父母膝前撒娇耍赖,她却从小就被送到别处,隐去女儿身,熟读兵法阵图,学习医术药理。
她渴望如同寻常女子般在父母的庇护下成长,渴望无忧无虑的生活,渴望能在春天郊游,夏日扑蝶,秋日作诗,冬季赏雪,她渴望到了合适的年纪,寻一个如意郎君,相夫教子,终此一生。
可偏偏,她被当做男子抚养!偏偏,还是陈国第二尊贵的男子!
她这一辈子注定只能为陈国生,为陈国死,为陈国昌盛,为陈国衰败。
她羡慕李朝宗,因为他不必承受一个国家的重担,不必为国事忧心,他可以恣意的做任何事,可以在晋王的羽翼下为所欲为。
那是她所羡慕,甚至有些嫉妒的生活。
那是她,这辈子可望而不可及的生活。
“你喝多了。”李朝宗拿过她手中的酒杯,“回房休息吧。”
陈斯年不肯,想把酒杯夺回来,却被李朝宗躲了过去。
“我为什么要回去?为什么!”陈斯年疯了一样的把石桌上的东西扫落。
上好的玉质茶具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在这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你醉了。”李朝宗伸手,想安抚住她。
“我没有!”陈斯年打掉他伸过来的手,“我若是醉了,父王一定会派人来罚我的,你瞧,现在一个人都没来…”
李朝宗双手握拳,骨节泛白。
他明白她的苦,却无法分担她的苦。
“都喝了吧。”李朝宗把整坛酒递过去,“醉彻底了,也好睡过去。”
陈斯年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根本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只是见有人把酒递过来,便开心的接下,仰头喝掉。
整坛酒见底,李朝宗不过饮了一小杯。
陈斯年想起身再去拿一坛,却是摇摇晃晃的走不稳当。
李朝宗按下她,道,“你在这等着,我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