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主任一走,我再也顾不得一丝不挂,赶紧掐住“水管”,翻身下床,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卫生间跑去。
卫生间在走廊的尽头,宿舍在中间的楼梯口,距离有三十米左右。就在这样短的距离里,我却用尽了洪荒之力。也说不清楚是爬还是走,反正两手也着了地。
半斤酒,漱漱口,一斤酒,照样走,两斤酒,墙走我也走,那么三斤呢?三斤我是走还是不走?
管他是个怎么个走法,我都必须用最快速度,把自己给弄回去。一则是因为我赤身露体,万一一不小心又遇上一个什么人;再是一丝不挂的我,哪经得起这等水冷地冰。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终于将自己弄回了寝室。
看着满目疮痍,满地狼藉,我蒙圈了,心里不免打了个寒颤,这什么情况?什么地方?
别急,让我捋一捋,我在哪里?这么多东西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躺在床上,盖了被子,体内稍微有了点热量。之前的晕眩,之前的断片,这么来来回回,经风一吹,仿佛多了几分清明。
我认真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那堆瓶子,看到那些箱子,再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终于,我恍然大悟,事情原来是这样的——
“十一”长假,我哪也不想去,也去不了。原因无它,一没钞票,二没心情。我才不想去当别人的参照物,不想去见证别人的卿卿我我。
为此,我整了整整一大件啤酒,以及整整一箱子的干粮:什么榨菜,什么胡豆,什么花生米,什么土豆片,什么泡椒鸡爪,什么酱香猪蹄……
至于那件白酒,是钦鹏、是洞四,也就是四妹那厮儿买来,打算带回去孝敬他宝爸的,这可是上等的稀罕之物啊,咱乡下人何曾见过?结果呢,全成了这两个家伙的肠胃之物。
也罢,三八不是无情物,化作尿素更护花。
稍稍静了一会,接着又是天旋地动,翻江倒海。然后,又扶着墙,蹒跚着一趟厕所。然后又是一趟,再然后——
终于,精疲力竭,人困马乏,再也跑不动了,也懒得跑了。
蹬在地上,只感觉阵阵凉意侵蚀我身。天凉了,记得加衣加草。对啊,我的衣服呢?我的裤子呢?怎么那么大?怎么那么沉?怎么那么小?怎么就都穿不进了?
我没醉,真的,我肯定,只是大脑太多负累,实在指挥不动手脚而已。大脑其实还是很清明的,至少,我还记得,我叫田龟龙,我在化工九二二班的宿舍,我刚才还跟我的同桌,我那位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喝酒来着!
其实,我啥都记得,啥都明白!系主任,不就是那个根号二吗,她要跟我打赌来着,要我赚五十万给她看看。五十万,小CASE,我还想赚一百万呢!
真的,我没醉,我还能作诗呢!不信你听听——
钦鹏斟满酒,听我说泡妞;四妹加五妹,举杯到离别。
怎么样?这诗还成吧?我就说嘛,那点东东算个什么球!
君不见,咱在老家口渴的时候,干的就是土八路;在外边渴了的时候,干的就是老白干。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钦鹏乘车归去,龟龙孤楼自语。
怎么样这诗,有点水瓢不?
以天地为房屋,以房屋为衣裤,亲爱的主任,一纸赌一生!
够霸气吧,小样,君不怕你牛,就怕你不牛!
你跟老子好、好、好、好等着,这辈子我收拾不了你,我就不姓田!
……
我脸有点辣,动不动就打嗝,眼睛里好多星星,好多人影……对!是人影。
你说什么?你说是主任?不,不,不??我亲爱的,她早已经拂袖而去,不用怀疑。
“彭、彭、彭……”奶奶的,什么酒?都空了,还在那里瞎滚个球!
什么玩意,你又是什么玩意,那么点小写字母,还想和我叭叭叭。
……
谁在那翻江倒海?谁在那喋喋不休?谁在那历数感慨?谁在那肺腑狂吐?
这床好像在晃,一直在晃,晃的我四分五裂,晃的我没了准心,晃着晃着,我便彻底没了知觉……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再次醒了过来。这次是真的醒了,彻底醒了。
我扒着墙根,艰难地,一寸一寸地,把自个挪到了卫生间。真他马难受,太特么难受了。长痛不如短痛,我把食指放进喉咙,一下,两下,三下……直搅得天昏地暗,直搅的天旋地转,终于,除了黄水,再无它物。
此时此刻,我终于相信,我醉了,醉的不省人事,醉的歇斯底里。
我开始搜寻记忆,搜寻过往,搜寻那些音容笑貌,搜寻那些只言片语——
……
记忆告诉我,系主任来过,而且时间还不短。我突然想到了什么,翻开日记本一看,果然,上面确实少了一叶,撕的是那么的凌乱。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如此如此,我不是彻底完了?
真不知道,寝室门是怎么开的,是洞四临走时忘了带上,还是喝断片的我,上厕所回来忘了关门。
望着满屋子的瓶瓶袋袋,遍地狼藉,我心懊悔无比,直想撞墙。
我不敢想,系主任那事,更不敢想,后面将是怎样的结局……
……
如果说,在系主任离开之前,我的大脑仍然是酒糟脑的话,现在的我,倒是完完全全敞亮了。看着自己的赤身露体,我好不汗颜。这得醉到什么程度,才能将自己活剥到这种地步;也是,要不怎么会,自己把自己卖了都不知道呢!
我在搜肠刮肚地回忆,尽量将碎片连成整体。五十万赌约确实不是儿戏。除此之外,她是不是还说了什么?对,她百分之百还说了什么。搜肠刮肚地,我开始回想她的只言片语——
……
“其实也没什么,你爱学不学,这是你的自由,但你不能影响别人。”
“……”
“你影响到的人还少吗?咱们系的就不说了,外语系的龙飞音、学生会的松竹梅,你该认得吧?”
“……”
“为了女人,把自己弄的那么狼狈,你觉得值吗……”
“……”
“你一天到晚在琢磨这些,女人需要什么,你知道吗?”
“……”
“为了女人自毁前程,是天底下最蠢最蠢的男人!”
“……”
“我也是个女人,所以我知道女人要什么。”
“……”
“不管你做什么,不管你是什么想法,该遵守的你还得遵守。”
“……”
“你不能用这种玩世不恭的态度,去面对学习,面对人生,面对异性,这早晚会害死你自己。因为,任何负面的东西,都会把人的脾性搞坏,一旦沾染上了,就再也摆脱不掉。”
……
我感觉她好像没呆多久啊,怎么说了那么多?她究竟是在表述什么,她究竟想要表达什么?难不成,她真要把我培训成她的那个?
回忆是轻松的,教训是深刻的。
这本是个幸福的日子,这本是个快乐的日子,这本是个闹热的日子!可是于我,却成了个悲催的日子,几乎不亚于世界末日。
我知道,我无法拥有别人的热闹,但,不甘寂寞的我,却稀里糊涂地奏出了自己的热闹,肆无忌惮地,酣畅淋漓地,在这个鸦雀无声的清晨……
据说这种运动,是各项运动中效果最佳的,它不仅能强身健体,还是治疗种种心病。我是不是真有病啊?
也真是邪门,在这个万众欢腾、举国欢庆的日子,在这个非诚勿扰的不毛之地,居然还有人将我造访,而且还是个女性高官,一个掌握我生杀大权的女性高官。
…………
“砰……砰……砰……”
我还在搜肠刮肚,这又是什么节奏?如此带劲,如此动感!
操!原来是电视。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了那台破电视。那台既古老又袖珍的电视,那台洞二为了看巴乔,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电视。
在电视里,在天安门城楼,礼炮齐鸣,伟人们的讲话是那么的铿锵有力。
啊!我不免惊叹一声。明白了,我全明白了,真正的罪魁祸首,原来就是这破电视,真正把系主任引来的,并不是我田龟龙如何的魅力。因为在这栋独楼独院的荒山野地里,它的声音实在是太高了。
我穿上衣服,翻身下床,正要把那祸害灭掉,不想,“碰”的一声,门又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