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怎么来了?”我转身一看,好不惊讶。
话音没落,那人便向我扑来,花拳乱颤,绣腿乱弹:
“你,你……你让我找得好苦!你怎么就那么狼心!你……你的心让狗吃了?……怎么连个电话你都不打?怎么连写封信你都不写?你想急死你姐啊你?……”
雨点般的拳头捶了一阵,她便加上了嘴,一边咬一边喋喋不休:
“你……你……你难道不知道,姐就只有你一个亲人吗!你,你,怎么就那么不懂事啊你?……”
“喂喂喂,注意点影响好不好?这里还有个大活人呢?”
江一鸣耐着性子看了半天,实在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在一旁吼了起来。
这么一吼,松竹梅这才幡然醒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迅速地将我一把推开。
见松竹梅甚是不好意思,我连忙转过身来去,冲江一鸣说道:
“喂喂喂,姓江的,你不出声会死啊?又没人把你当作木头,你就不能死它一会?”
“好好好,我走还不行吗?我死啦死啦的还不行吗?我不给你们当电灯泡了还不行吗?”
说话间,江一鸣猛地一跳,越过了屋前的排水沟,气呼呼地拾级而上,向对面的东山栈道大步而去。
“喂,喂……江……江……”竹梅见状,手足无措,忙不迭地叫唤起来。
我一个箭步,赶紧捂住她嘴,轻声道:“别喂了,他走不了,他这是装死去了。”
说完,我赶紧把房门打开,将松竹梅给推了进来。
进得屋后,她四下打量了一番,惊诧地道:
“不会吧,我没看错吧?咱家小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干净了?”
“没有了,我哪有那本事,这是借别人的手弄的。”
我不敢瞒她,因为纸包不住火。再说了,她是我姐,这有什么好瞒的!
她真是我姐,我的拜把姐姐。不过,这个拜把姐姐,可比咱们的“八拜之交”含金量高得多了。
怎么个高法?这话还得从几年前说起——
那还是在高中二年级的时候,那年春天,我们班突然转来了一位女生,也是班上唯一的一位插班生。
那天是四月八,我们去春游,去野营加野炊。我组织的,纯粹是自愿,全部是班上的同学。
……
在两座连绵起伏的山脉之间,有一条小河,在河之东麓,挂着一条小径。在小径上方,满是峭壁悬崖,满是幽幽岩洞,在阳光的折射之下,千奇百怪濯濯生辉。
在小径的尽头,有一个若大的洞府,里面的石乳鬼斧神工、光怪陆离,像梦、像诗,象催人的岁月,像远古的神仙……
洞府之外,一条银色的丝带从天而降,飘飘渺渺地堕向谷底,堕入深潭,堕成了一个若大的葫芦娃……
此时此刻,有一群人,或提着食物,或提着炊具,正沿着小径拾级而上,浩浩荡荡地向桃源开拔。就那么几百米的垂直距离,却走了足足半个小时。
走啊走的,终于来到潭前,来到那片冲积而成的开阔之地。
这一次出游,没有一位老师。也许,在他们眼里,我们已长大;也许,他们也需要去找找他们的桃源。
我们用石头支好灶,又到山间拾来柴草,加上一路上采的笋子、蕨菜,以及暗河中抓来的鱼。
这大山的水,这大山的柴,这大山的野味,这大山的鱼儿,以及我们有备而来的种种佐料,不多时,便组成了一大锅香飘四溢,垂涎欲滴的美味佳肴。
几盅酒精下肚,身体里的抑或是灵魂中的污物,全都被挤得干干净净。从内到外,从上到下,无不是那么的酣畅淋漓。
这一天这一夜,我忽然感到,活着是多么的美好,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那么的迷幻神奇。
我的兴奋显而易见。作为班长,这绝对是我为官一任的神来之笔。
与我一样兴奋的,还有松竹梅。她仿若一只小鸟,飞来飞去,跳跃在这堆人与那堆人之间,不时地给这位照照相,不时地给那个灶添添柴。饭后,又自告奋勇地收拾起满地狼藉。
四月的夜,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寒气,何况是在幽幽山谷。于是,一堆若大的篝火熊熊燃起,在大大的篝火周围,大伙儿围成一圈,席地而座。按照逆时针的顺序,每个人先来一个节目,张三说个笑话,黑妹讲个段子,李四弹首吉它,阿香奏曲口琴;刘姐唱支山歌,赵六跳支霹雳,秦晓来首打油诗,王五学学蛤蟆跳……
玩的倦了,大家便来了个真话大冒险,跑着圈圈丢起了手绢:“丢手绢,丢手绢,轻轻的丢在小朋友的后面,不要不要告诉他,不要不要告诉他……”
游戏仍在继续,却不见了松竹梅。
谁都知道,这是个奇怪的女子,总是那么的独立特行。在这个班上,所有人跟她都是一样的距离,没有人能够知道她的来历,她就像是一个幽灵,让人永远捉摸不定。
也许是因为,她是刚刚插班进来的缘故吧!或者是,她的冷艳实在让人望而生畏,不敢碰及……
在班上,很少看到她和人说话,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更谈不上什么闺中密友了。
那,此时此刻,她到底上哪儿去了呢,一个人还是……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带着疑问,我四下搜寻。这并不是说,我这个人心肠多好;更不是说,我对她又是怎么怎么的特别关照,而仅仅是因为,我是个班长,是个一班之长。倘若这次野营出现了什么问题,我是脱离不了干系的。
在那个深潭,在那个坝口,在那块既大又平的石头上面,我看到了她的倩影。就那么孤零零的一个人,望着天空,一动不动。
这个地方,完全远离喧嚣,完全远离尘世,完全听不到人类的声音,完全看不到一丝丝人气。这,根本就是离群索居,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儿。
正要走到她跟前时,我怕不小心吓着了她,故意轻轻地咳了咳,然后叫了一下她的名字。听到有人来了,她赶忙站起了身,毕恭毕敬。当终于看清来人是我,她这才坐了下去,自顾自地低着个头,不冷不热地道:“田龟龙,你干嘛来了?”
“没干嘛,找你呢!你干啥呢?一个人呆在这儿?”
“我不懂唱歌,我没啥才艺,我不懂玩这些游戏,我怕在那呆着,会影响大家的情绪。“
“怎么会呢?我觉得你今天的表现非常不错啊!那么的勤快,那么的活泼,应该不存在这个问题啊?”
她没有立马接我的话,而是拍了拍冰冷的石板,用征询的口吻说道:“要不,你也坐坐?”
我没有客气,挨着她坐了下来。“我看你今天状态不错啊,第一次看到你笑,怎么会这么开心?碰到了什么好事情了?”
她假装神秘地附着我耳,柔声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今天是个好日子。”
“好日子?什么好日子?”我摸了摸脑袋,突然顿悟:“四月八?”
她噗的一笑,说道:“笨蛋,哪有那么多四月八?我说的是——”
“生日,今天是你的生日?”还没等她说完,我立马接口道。
她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是的,是我母亲的灾难日。”
言毕,她又自怨自艾地补充了一句:“确实,确实是个灾难日,一个不折不扣的灾难日……是她的,也是我的。”她好像是在对我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怎么了这是,怎么能够这么说?”听罢她这话,我感到无比诧异,“不管父母对我们再怎么不好,但他(她)毕竟是生了我们,养了我们。”
“你说的没错,确实是这样。但是,你说的只是你们,并不是我。”
“此话怎讲?”我诧异莫名。
“这么跟你说吧,生我的人,她并没有养我,养我的人,他跟我一点不亲。可以说,在这个世界上,我根本没有一个亲人,自打来到这个世界,我一直是吃的百家饭长大。”
一听这话,我糊涂了,简直是一塌糊涂。
于是,我一个劲地问个不停,刨根究底,终于,我明白了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