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号这天,我终于逮住一个机会,和一鸣共寝一室。
那天晚上,他带来了几个朋友,又是喝酒,又是麻将,一闹就闹到三更。实在太晚,他就没回去,将就和我挤了一下。
我跟他讲了我的窘境,讲了我如何如何找遍全城,也没能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讲了我已经无路可走,再这么下去,一旦家人知道,早晚会出大问题。听完之后,他也急了,第二天哪也不去,专程留下来帮我研究。
第二天是重阳节,生意很不错,吃饭的人比较多。于是,讨论的差不多后,我俩便换上衣服,加入到服务生当中。其实,我那有什么心事帮忙,我不过是在等饭店老板,等那位女中豪杰。
这位豪杰姓甚名谁,我还真没用心去记。好像是叫什么玉吧,有点像这饭店的名。大家都叫她三妹三妹,我也跟着叫她三妹,这个名字叫起来特别亲切,亲切的就好像一位亲人。
我原以为,三妹和一鸣是情侣关系,其实不是。也许正是这种关系,我和三妹之间的交流,也就少去了不少顾忌??
这一天一忙就忙到半夜,等到饭店打烊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
这是一栋旧式的两层小楼,如果将楼顶去掉,绝对是个标准的四合院。
这个楼顶,倒是一个不错的花园,除了养了些花花草草,还是个小型的的葡萄园,葡萄架由一个长廊,两个八角亭组成,下面两排石椅石凳,外加几张漂亮的藤椅。
在饭馆的楼顶上,在葡萄架下,在几棵桂花树的中间,我俩并肩而坐。今天的天气很好,隐约可以看到繁星点点。
“不好意思啊,小龙,这段时间真的好忙。”坐定之后,三妹说。
“没事的,老板,忙点是好事。”我说。
“别叫我老板,叫我三妹吧!老板这词用在我身上不合适。”
“怎么会呢?”我说,“你这生意不是做得很好?”
“谢谢!”她说,“你看到的只是表面现象,就像我之前看你一样。其实,每个人心底都有一本账,只有自己才知道是亏是赢。”
“你太谦虚了,我哪能和你比?我现在连自己都养不活,而你,已经拥有了自己的产业。”这真是我的心里话,我丝毫没有恭维她的意思。
“我知道,换是谁谁都可能这么看。不过,这不过是一种表象,我不想要这样的表象。而且,就算我想要,也要不到了。这些东东,已经成为历史了。”
“此话怎讲?”我睁大了眼。
于是,三妹向我讲述了这家饭馆的来龙去脉——
三妹是泉南师专的毕业生,毕业后分配到某中学任教,由于那地方实在太偏,干了一年便不想去了,于是办了个停薪留职。在朋友的引荐下,到泉南电视台做了一名业务代表。
做了两年,赚了有两三万块。想想一个女孩子家家,成天陪着一群男人抛头露面,吃吃喝喝,而且又是在亲戚朋友的眼皮底下,这样做肯定不是个常法。
再说,随着三陪之风的日渐盛行,现在的种种应酬,已经不再是那么单纯。又想赚大钱,又想保名节,已经是件奢侈的事。于是乎,洁身自爱的她,便盘下了这个饭店,希望能以此作为营生。
谁曾想,这店刚刚到手,正常营业不到两月,便传来即将拆迁的消息。
“这么说吧,”最后,她总结陈词似的道,“我这两三年的努力,几乎全部打了水漂,不仅一分钱都没赚到,反而还白白赔上几万。”
我说:“怎么会这样子呢?难道规划拆迁都不兴提前通知一下的?”
她说:“这你就不懂了?若要等正式通知下来,那你就彻底玩完了。你知道这些天我都在跑什么吗?”
“这我哪知道!”
“我是在找下家,希望能像击鼓传花一样,把它传下去。”
“那找到了吗?”我问。
“没有。”她说,“确实有不少感兴趣的,意向也很强,不过过不了几天就黄了。”
“为什么?”我不解。
她解释道:“因为这条街转的铺太多,而且都是清一色的饭店,稍稍一打听,很快就会看出问题。”
“那怎么办呢,下一步,接下来?”
我确实为她捏了把汗,要知道,现在的万元户可不一般,两万块钱,够我在老家修一栋两层小楼了。
“认栽吧,还能怎么办?”她说的很淡定,很男人。
“不好意思,三妹!”我感觉好过意不去。
“说什么呢?你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我是说,你都这么难了,我还来打扰你。”
“不存在,”她说,“你想太多了。你来不来,该发生的都会发生,一样会是这个样子。”
“那下一步,你怎么打算?是回去上课吗?还是继续跑业务?”
不知为什么,我确实很想知道她的打算。
“我倒是想搞餐饮,能够东山再起,那是再好不过。我有好多广告客户,有这帮客户捧场,怎么搞都不会亏。只是……”
“钱,对吧?”我接话道。
“确实。之前弄这个店,总共花去了五六万元,现在还欠着两万多呢,你说,我上哪儿去弄钱去?”
“实在不行,找人投资,找人合伙呗?有那么一帮老客户,这钱还怕赚不回?”
她无奈地道:“想想可以,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怎么去找人谈呀?”
“找几个朋友凑凑呗,他们出钱,你出力,把规则说好就行。”
这分钟,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我自己区区几百块的事都解决不了,居然还敢跟人家去出此主意。
“你说的倒轻松。好了,不说这个了,没啥意义。”她好不伤感地道。
“我说的是真的,弄好规则,然后去找人谈,说不定真能够碰到志同道合的?比如像江一鸣,比如像我——当然,我不能算,因为我没钱,不过我可以去找找亲戚朋友,说不定还真有人感兴趣呢?”
话赶话的,我又继续说道。
“呵呵呵,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能替我想这么多,真的让我很感动。其实这些事,我从来没有跟人说,包括江一鸣,你是第一个。”
“为什么?”我好不诧异,“为什么你不跟他说?”
“不瞒你说,他和你不一样,他对生意不感兴趣。虽然我们是在生意场上认识,那是因为他们供销社和我们电视台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仅此而已。”
“不过,”她继续着,“我比较欣赏他的为人,正直、善良,义气——”
“我还是不明白,我跟他相比,说不定还不如他。你却愿意告诉我??”
“别想多了,朋友有很多种,慢慢你就会明白。”
于是,这个问题便就此打住。接下来,我们又聊了很多,很多——
……
当我们聊到我的问题时,她说,其实你这处境不一定是什么坏事。
首先,你不喜欢那个专业,也不喜欢那份工作,所以,越早结束反而越好。这样可以早做规划,早些开始;
其次,所谓的铁饭碗,其实也不过是个搪瓷碗,看上去好看,但是不经用。关键是,只能吃饭用用,根本无法存货。就像之前的我一样,如果我一直在教书,到现在也不会有钱。我教一年书,还比不上我跑一个月的业务,你说,这样的工作要来干嘛?
我觉得,按现在这个趋势,工薪族会越来越难。国营的、集体的,效益只会一天比一天差,而私营的、民营的反而会越来越好……
这是市场竞争的必然趋势。走在时代的前头,总比被时代牵着走要好。所以,按照我的看法,这条路,你走对了。”
“可是,我现在连吃饭都解决不了啊,还谈什么趋势与未来?”
她的话不无道理,只是我一时间还理解不了。或者,我根本就没用心听。我现在唯一关心的,就是赶紧找份比较体面的工作,暂且保住那点光环,给世俗一个缓冲期,让家人不受连累——
其它的,我真不是那么关心。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鼠目寸光吧!
“你的心思我明白。其实,你也可以到电视台去,不论是什么单位,销售与业务,永远都缺人。”
“真的?我真能去?台里会要我吗?”我无比兴奋,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