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江一鸣,咱们两家还真有点渊源。早几代的什么亲戚我就不说了,就说咱们父辈吧——
据说,我的父亲、母亲和江一鸣的父亲,原本是在同一个单位上班,而且我父母还官大一级。至于是不是因为官大一级,然后才把他父亲叫了进去,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
这些往事,父母没少在我耳边提起,总是在说当年如何如何,要不是这样那样,绝对不比他姜家差。我不知道,命运是不是也有遗传,上一辈是这样,现在我又变成这样……我不敢再想。
打心眼里,我真的很佩服姜伯,姜家兄弟姐妹五个,全凭姜母一个人种地养活。所以,农忙的时候,姜伯伯总是一下班就往家里赶,而且还是走路,一走就是三四个小时,天没亮就去割草,然后又才赶去上班。
从插秧到收割,几乎天天如此。直到田里的庄稼收拾停当,可以放牛了,他这才不用跑来跑去。
自从那次,父母听说我和蕙子好上之后,一直拿这事当话柄,翻来覆去地说。说什么除非他们死了,除非我真的考不上了,否则绝不让我娶乡下女孩,绝不能再吃那样的苦,再过那样的日子。再说,就算我想这么过,也不具备姜伯伯那种能耐,那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再说江一鸣,有了父辈的这层关系,我俩从小就走得很近,也是旧寨最牛掰的。只是,他读书比我要晚。所以,第一个考上中专的是我,他是第二个,从那个时候起,我俩就被老家人并称为旧寨双雄。
到泉阳读书后,我俩的关系就更铁了,尽管工大和商校,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毕竟都是在省城,而且又是在几百里外的异地它乡,自然也就常来常往。
然而这分钟,情况就大不一样了,他已经得道成仙,毕业分配。而我,这个号称旧寨第一的家伙,反倒成了破落户。
说实在话,我真不想去找他,心里这坎,多多少少有点过不去。但是,话又说回来,不去找他,我还能找谁?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终于找到了供销社,不想,悲剧了。今天才二号,哪有人上班?
于是,我又匆匆赶往西郊,赶往油库,赶往他老爸的单身宿舍。
可刚到楼梯口,我又犹豫了,万一碰到他爸,我该怎么说?说我已经辍学?说我来找工作?说我来找江一鸣玩?
怎么说都不对,怎么说都没办法自圆其说。就别说圆不圆了,单就说我人到了云城,却不见回家,这一点就说不过去。
更何况,姜伯和老爸的关系那么好,难保父亲不会第一个知道,那样的话,事情就麻烦大了。。
想到这,我不得不退了回来,走到对面的山坡上,远远地盯着大门出口。天无绝人之路,我到底等到了江一鸣。
一见面,我便叽叽呱呱毫无保留地,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跟他讲了,除了那救人的事,因为那事实在是无法启齿。其它的全部抖落得一干二净,就连最羞于启齿的那幕。江一鸣一听,蒙了。
不过,他毕竟比我大点,够理性。
回过神来的他,食指狠狠指着我脑门,劈头盖脸就是一阵骂:
“你这个鸟人,怎么说不读就不读了,大伙还指望你鸡犬升天呢,你让你老爸老妈怎么活?”
“就是因为这个,我才来找你啊!”
“找我有屁用,找我有个球用,赶紧回去,再怎么着,也要把这几个月熬完,知道吗?”
“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
“为什么?”他强压怒火,眼睛直直地瞪着我。
“第一,学费交不了,拿不到毕业证;第二,补考过不了,拿不到毕业证;第三,就算学费交了,补考过了,一样拿不到毕业证!”我铿锵有力地说。
“依我看,你就是一懦夫,哪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你他马的是在自己吓自己。”
“你要我怎么说你才相信,难道有光明大道我不会走,我非要去自寻死路?我应该没有那么弱智吧?”
“是的,你不弱智,你清醒得很——我才懒得理你,你爱干嘛干嘛?”
说完,他转身走向宿舍大门。
“你要是不管我,我就死定了,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几近绝望的我嚎出了悲声。
“少来,一个大男人,说的哪门子话,有意思吗?”
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放慢了脚步,回头瞟了我一眼。
“信不信由你,昨天我都死过一次了。”
说罢,我转过身子,向着相反方向悻悻而去。
“等会!”我刚刚走两步,他突然叫住了我,“你等等,我去打声招呼,免得我老爸到处找我。”
……
不知道是他们单位没有宿舍,还是他故意所为,他居然将我带到小吃街,带进一规模不小的餐馆。
我俩是打车过去的。一路上,我俩一句话也没有说。到达之后,他叫我先在这儿住下,再作打算。反正这儿有得吃有得住,完全免费,不用担心,先好好休息几天再想办法。要是实在闲得无聊,可以到前厅去帮帮忙。
交代完毕,他随同饭店老板一道,走进了另一个房间。不过,那天的我是又累又困,不一会便躺在床上睡着了。还真没注意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不仅他忙,老板也是。接连几天,我都见不到他俩,不是一鸣不在,就是老板不在。偶尔碰个面,也只是一晃而过,连说句话的工夫都没有。
好在,这里有得吃有得住,还有得玩。在这里,我就像是一个君主,每个人都围着我转,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那种感觉好极了。
我这君主可不是浪得虚名,而是确有其事。首先,有人专门为我做菜;其次,有人专门陪我喝酒;再是,还有人专门陪我吹牛、而且都还长得不错;甚至于,我出门溜达都还有人陪着。
当然,这些人都是饭店的人,有三个服务员,两个厨师。好像餐厅的生意不是很好,所以这些人也没多少事,于是,我们也就天天吹牛、打牌、唱歌、喝酒……
有吃有住当然好,但我哪有那份闲情?长此以往,无异于慢性自杀。总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吧。
本想,逮个机会跟一鸣说说,看看下一步该怎么搞,等来等去,总是不见他的影子。
无奈之下,我拿起饭馆的黄页(云城电话号码簿),开始研究起大大小小的企业来,分门别类的,东西南北地,在我的小小日记本上划了一堆ABC。之后又开始编排线路,标注先后,打算来一个地毯式的大搜索。
这饭店有个小妹妹,古灵精怪的,煞是可爱。说她小,也不过是年龄小,大概十五六那样,但是身板可不一般,比我还高那么一点点,长的既丰满又结实。
那些天,就是她陪着我东游西逛,寸步不离。我说我这是去找工作,你一天到晚守着我干嘛?不觉得无聊吗?
她说不会,正好也跟着学学,刚刚出学校门,怎会一辈子不找工作?再说了,她说,她特崇拜大学生,那是她一生的梦想,只是,她没这个命。
说实在话,这分钟,我对女人已毫无兴趣。所以,无论她怎么说,怎么无话找话,我也只是听听而已。我权当她是一个影子,当作路痴时的一个向导。
几天后,计划完成。
A类走完后,答复有两种:一是拿到毕业证之后,再来具体谈;二是等到下次招工的时候,欢迎前来参加。
B类稍微有点希望,不过多半是做的销售,工资基本上没有保底,也没有什么福利,全靠从销售额当中提成。
C类希望大大的有,只是全是普通工人,而且都是带点重体力的活。虽说也是国字号企业,但是没有编制,纯粹的一临时工。
我几乎是按图索骥,几天工夫,足足走了四五十家企业。最后的结论是,没有一份工作能够与我大学生身份相符。如此干活,有工作等于没有工作,一样无法解除辍学危机。
忙活了半天,一切又回到原点。看来,还得设法找找外援,从另一个方向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