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是这样,那现在要死要活的,就不再是那个身份显赫,无所不能的高官了,而是两袖清风,一贫如洗,集所有希望于本人一身的父母了。
如此如此,那又该是什么状况?那又该是怎样的悲怆?母亲会不会也守在村口,望眼欲穿,没日没夜地将我守望?然后哭的昏天暗地,地裂天崩。
如此如此,他们日渐老去的日子,谁人伴陪他们的晚年,谁又来照顾他们的余生?
想到这些,我不仅又打了个寒颤……
是的,本人不能死,真的不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亲人。
想到这里,本想换个时辰、再换个死法去死的人,终于有了自己明晰的路径。
这么想着,我算是活过来了,再一次获得了永生!
生命却也奇怪,几乎每隔四年,就会来一次大逆盘。然后,就又在千钧一发之际,奇迹般地起死回生。
命运怎就那么惊人的相似,如此的大起大落,难道真是上天的安排?
四岁习武,被爷爷折腾的死去活来,五岁上学,父亲为我办了个学校;
八岁那年,因为成绩太差离家出走,九岁那年,以全校第一考入初中;
十二岁那年,因为成绩太差自行退学,十三岁那年,又以全校第一考入高中;
十六岁那年,因为自我放弃高考落弟,十七岁那年,成为黎乡第一个天之骄子;
二十岁那年,因为种种被迫放弃学业,二十一岁,又该是怎样的逆袭之旅——
踏上这一列火车,就将意味着我从此彻底、彻底地告别校园生活,走上了一条未知的路。这,果真是一条逆袭之旅吗?
说实在话,十五年的求学之旅,最后却以一个“逃”字告别,不能不说是人生的一大悲剧。
如果说,少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是人生之三大不幸的话,我觉得,在一个穷困潦倒的年代,在一个穷困潦倒的乡村,在一个穷困潦倒的家庭,十五年如一日,终于供出了一个大学生。弄来弄去弄了半生,却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这又该是怎样的悲痛?
但是,再悲剧我也得往前,我没有退路,我没得选择,如果有,那也只有生与死。
千分钟前,我很想活,却被逼的走投无路,万秒钟后,我很想死,却阴差阳错被挡住去路,现在我很想活,必须的,却不知能否踏上这归乡之路?
当上帝关了这扇门,一定会为你打开另一扇门。不管是鸡汤也好,是现实也罢,我只能相信,只能姑且相信,否则,我将连上车的勇气都没有。
我希望,能够从最最熟悉的地方找到活路,我希望,能够从最最熟悉的人群获得扶助。
于是乎,我用一张旧车票,开启了我的逆袭之旅,去赤手空拳打造另一片天地。
可能吗?
励志大师说,只要把前后两个字去掉,包括问号。那就姑且信他一次吧——
能!
……
从太子桥头走上铁路,再沿着铁路往南五百步,就能到达泉阳车站的月台。
这是一条不用钞票就可以乘车的通道,多少年来,我已经走了无数回。但不知这次,还能不能走得过去?
来到站台,我猫着身子潜伏了下来,在行李房的某个角落。不一会,火车咕嘟咕嘟地开了过来。
和以往一样,我把旧车票夹入记者证(工大“大学生报”的记者证)。有人说,记者是个无冕之王,我试过了,还真是那么回事,屡试不爽。
弄好之后,我大摇大摆地走向车门,迎着列车员的目光,就在她的眼皮底下,将记者证缓缓打开,然后慢慢合上,不紧不慢地爬上车门。
一切都是那样的从容不迫、自然得体,根本没有人会怀疑,这么“优秀”的天之骄子。
说起逃票,我确实是一条龙,自打上初中开始,我就开始乐此不彼。那时候,从老家到泉云,每天就一次机会。不管是上学还是放学,坐的都是晚上的车。如果不能坐上,就必须走路,走上三四个小时的夜路。所以,要想不走夜路的话,就必须想方设法坐上这车。
车票是三毛钱,往返六毛。而一周的生活费只有一块,从来就没有车票一说。人人都是走路上学,早已经习以为常。
但是,对于娇生惯养的我,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自打第一次跟着父亲,乘车赶过一次集后,我就开始慢慢琢磨,怎样才能不花钱坐车。果然,还真让我给摸出了道道。至此,我的逃票生涯便正式开始。
谢天谢地,感谢多年的逃票经历,让我练就了这等本领!
其实这都是钱给闹的,假设我不是穷钱的话,假设我也像别人那样,吃穿不愁的话,我又何苦悉心研究,车上的种种查票规律,去研究何时查票,何地查票,又是何人查票,有这个必要吗?
有那点功夫,我拿来学点别的不行吗?用得着为了这点小钱,把自己弄的像小偷似的?更何况,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
此刻,我是的的确确没钱了,本来还剩下一块钱,坐车去了五角,然后又买了两个馒头,一块钱便全部报销了。
人越是没钱,胆子越小,真的。所以,今天的感觉很不好,非常不好。或许是心情闹的吧?大学即将毕业,却不得不放弃学业,这样的人,心情能好到那儿去?
今天的状况也不对。尽管是半夜,是寅时,但是人还是非常之多,挤满了列车的每个角落,厕所里也是红灯频频,闲人免进。
我只想找个位子挤挤,然后拿份报纸盖脸,佯装大睡。这样的话,即使查票,就不会查到自己了。
因为这会是半夜,是凌晨,坐着的旅客都在睡觉,所以不会整车查票。要查也只是走走过场,查查车门附近的,以及过道上站着的,这些或上或下的短途。
可能是“十一”的缘故吧,我找遍了车头车尾、餐车前后,始终找不到一个空位,就连挤上半个屁股的地方都没有。
无奈何,我只好走到紧邻餐车的车门处,用两张报纸垫着坐下,靠着车门闭目养神。
感觉依旧不好,总感觉要查票,因为今天的人实在太多。就连我选择的这个地方,这个全车最少人的地方,也早就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壮汉。不过还好,我到底挤到了门边,蹬在门角。
也许是真的累了,本来是佯装睡觉的我,不一会真的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我听到一个声音在吼:“起来,装什么装,给我起来!”
然后,就有人在扯我的衣服。我睁眼一看,是旁边的一位大哥在使劲扯我。
“你扯我干嘛?”我冲着那位大叔没好气地问。
“查票了。”大叔悄声道。
……
……
“操!又要查票?!”
一个激灵,我重重地滚下长条凳。睁眼一看,此刻的我,已经不是在火车上,而是在车站候车室。
原来,我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将二十四小时回放了一遍。
得,醒了也好!时间也不早了,赶紧去找江一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