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那句名言是这么说的:只要学习好,笔墨当烂草。
于是,我只要想要什么东西,就会慌称要买笔买墨、买书买纸,然后,父亲就会给我钱让我去买,或者直接给我买来实物。从小到大,我的学习用品从没断过,而且还都是高档货。
记得刚上学前班的时候,我就用上了金星钢笔,之后又是英雄牌的。那时候,全校仅此一支,别说小孩无人用过,就连大人摸也没摸过。
我的虚荣心,或者说,我的大手大脚,就这么慢慢地给激发了出来,随着年龄的增大,越发的不可收拾。
除了学习用品,其它的东西也是一样。不过,父亲有一个原则:学习用品可以大手大脚,其它东西必须勤俭节约。
这可能吗?勤俭节约,还需要分这个那个,那么虚荣心,那么消费水准,那应该怎么分啊?
当然,父亲的话就是圣旨,无法改变。怎么办呢?常言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没有的东西,我可以捏造事实,互通有无啊!
我可以借口买某样东西,然后再虚报价格,把多余的钱用来买心仪的东西;或者,多买几件学习用品,然后再用它去和别人交换。
就这样,我便在不断膨胀的物欲中长大,直大到今天的债台高筑、五毒俱全。
然后,父母负责拼命的挣钱,我便负责拼命的花钱,我的生命就这样被溺爱推着,一走就走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记得,《BJ人在纽约》有这么一句经典的台词:
如果你爱他,就把他送到纽约,因为那是天堂;如果你恨他,就把他送到纽约,因为那是地狱。
其实我觉得,这句话应该改为:
如果你爱他,就给他你的一切,因为那是真情;如果你恨他,就给他你的一切,因为那是灾难!
爱与恨的分野,只不过是一念之间。父母的这种爱,对我而言,无异于一种祸害。它不仅祸害我自己,还祸害了父母,甚至——
有一件事情,一直深藏在我的心底,从未向任何人说过,也不知道该怎么言说。这事一直压着我心,一压就是十年,压的好沉、好沉,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那是在我刚刚上初中的时候,刚刚进校不久。
那时候,能够穿出门的衣服,从头到脚就是一套:一件外衣,一条裤子,一双鞋子,仅此而已。一年四季就这么穿着,直到打上补丁,一个,两个,三个……直到看不出,那衣服究竟是什么底色,是蓝色、是黄色、还是灰色?这才又换了一套,换上哥哥姐姐们因为长身体,无法再穿的衣裤鞋帽,那时候,袜子是没有的,包括冬天。
夏天的时候,衣服里面啥也没有,一进屋,衣服一脱,光膀赤膊;冬天的时候,里边穿着的,是那些看不出什么底色,也看不出什么布料的衣物。
印象当中,我好像从没穿过新衣服,连鞋子也是穿哥哥姐姐穿不下的,在上中学之前,看上去实在寒碜。于是,在那个国庆节,父亲给我买了一双鞋、一双新鞋、一双新球鞋,学名蓝网鞋。那是印象中第一次,第一次穿上崭新的,属于自己的新东西。
拿到鞋子后,直把我兴奋的,连走路都舍不得穿,用鞋带系着,挂在肩上,等到进了学校,才把鞋子解下套到脚上。那确实是套上的,一套就套上了,因为鞋子太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父亲当时的想法应该是,这一双鞋,最好能穿它一辈子。结果,还没等我脚长到合脚,鞋底鞋面都没了影踪。
对于这双新鞋子,我的钟爱超乎想象,连睡觉都舍不得脱,深怕天亮起来就不见了。那时候,由于寝室住着的人太多,一间宿舍几十人,睡的大通铺,所以经常发生这样的事。
当然,衣服也好,鞋子也罢,只穿不洗是不可能的。于是,洗衣服便变成了一件挺麻烦的事,尤其是秋冬季节。琰琅这个地方,虽说号称四季如春,却是冬无三日暖,天无三日晴。所以,洗衣服便成了一件,让人最为头疼的事情。
一到周末,也就是星期六下午,从三十里外的学校走到家后,头一件事就是把衣裤鞋洗了,然后赶紧放到火塘边烤,还要注意转转位置,要不然,第二天下午就干不了,干不了就只能穿上湿衣服去学校。
衣裤比较好办,用一根竹竿穿着,挂在火垄边上的篾墙上,第二天醒来准能干。鞋子就不好办了,放在火垄边烤吧,一家子人都要烤火,老是挡着也不是个办法;放它远一点吧,连鞋面都干不了,就别说鞋子里面了。
随着气温的越来越低,这个问题也就越来越突出,几乎成了母亲的一块心病。思来想去,母亲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做好饭后,在灶膛里留点炭火,然后盖上一层薄薄的灰,接着支上两根生木棍,把鞋子放到上面。
如此如此,问题来了——
总是穿不暖吃不饱的我,最喜欢钻头觅缝地寻找吃食,尤其是晚上,半夜常常会饿的醒来。
那夜,睡意蒙蒙的我,又一如既往地爬将起来,突然发现灶膛里还有火气,便以为谁个又在那烧红薯了。以前,哥哥姐姐们经常这么做。于是,我便用烧火棍插进灶心,左扒扒右扒扒,结果,除了几颗未烧完的炭头之外,啥都没有,我只好强压辘辘饥肠,爬上了床。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我听到好像有人在大喊大叫,说什么有娘养无娘教的,说什么黑心逼的不得好死,说什么人在做天在看,说什么臭表子不要脸……越骂越难听,很多词我听都没听过。那场面,那阵势,简直是不共戴天之仇。
我正在纳闷,这声音怎么就这么近,这么熟悉?再仔细一听,原来是母亲。听着听着,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是她放在灶堂里烘烤的鞋子被火烧了,她以为,这事一定是嫂子干的,而且一定是故意所为。
她就这样骂了一早上,直到我吃了午饭,直到我穿着烧通的鞋子走出家门,她还在骂。没有人知道她为何这样,没有人知道她在骂谁。她就是那样的横眉怒目、歇斯底里。
起初,我本来是想承认的,但是她骂的那么凶、那么毒,我若是承认,说不定会断上几根筋,我怕。
嫂子也不敢,她要是一搭话,说不定也会越抹越黑。再说了,嫂子又是刚过门不久,根本不了解母亲的脾性;同时,她又是有孕在身,如此大吵大闹,怕是会动了胎气。
就这样,母亲和嫂子的梁子,便由此扎下了根。直到现在,母亲依然认为,那是嫂子故意所为,这样的事,到死都不可原谅。而嫂子呢,也一直认为,那是母亲故意找茬,是对她这个大儿媳妇,一万个的看不顺眼。一老一少,就这样成了冤家,一辈子都不可调和。
由于婆媳之间的紧张关系,此后不久,哥嫂就分家另住了。分家之后,关系自然是越拉越远,究其原因,不用说大家自然明白。
由此,被这事迁怒的嫂子,自然就不会管我,但是哥哥不行,作为老大,他不能不管。尤其是,父母越来越年迈,挣钱越来越困难,再是,我书读的越来越高,花销也越来越大。在这样的状况下,他岂能坐视不管?
自打进初中开始,兜里的钞票便像变戏法似地,越长越大,越装越多。
初一时,每个礼拜,一张一块的足矣;初二时,一张五元足矣,初三时,一张十元足矣;
高一时,一张大团结,高二时,两张大团结;高三时,三张大团结。
大学之后,每周变成了每月。大一时,两张伟人头,大二时,四张伟人头,大三时,……我没有大三,我的大三已经死亡。
十年不到,这开支,就像变戏法似的,从一周一元变成一周百元,如此速率,什么样的家庭能承受得下?
就这样,姐姐又被卷入其中,然后又是妹妹,直弄的一个比一个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