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半天,甚至不惜以辱为赌,弄了半天是为了这个!这套路未免太深了吧,早点说不就完了?
“其实我很清楚,不是你家里没钱,是你已经把钱花光,不敢再要。所以,催也是白催,没用。只是,职责所系,问题早晚还得解决。你说是吧?”
是你个头!我心里暗骂道。对你们这些玩套路的人,说一个字我都觉得多余。
“你要是能好好地学,不那么忤逆,或许,学校还会考虑考虑。就算到了最后,还是通融不了,我也可以给你,反正你是有单位的,我不怕这钱你不还。可是,可是……”
说到“可是”,指导员顿住了。和之前的系主任一样,他安静了好一阵子,从头至尾地扫视了一下,整个寝室的上上下下,终于看够了这满地狼藉,这才转身向我,悠悠地说道:
“系主任让你过去一趟,现在、立刻、马上。”
说完,他拂袖而去——
望着指导员远去的背影,我知道,我完了。这次,指导员是彻底火了。
这个人有个脾性,就是想要责罚谁,就没完没了地去找他谈话,直谈的人家坚持不住,举手投降了才作罢。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方法,一来不会有什么副作用,二来说不定还能收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就比如我,效果还是很明显的。就算是套路,我也吸收了不少进去。对于他的某些谬论,我觉得还是挺有道理的,包括他对我的批评,那些谆谆教诲与苦口婆心。
我知道,他是在哀我不幸,怒我不争。或者,还有点什么原因,比如早上,比如先前——抑或,他是为这堆狼藉而来,他是在心痛这堆东东。
说实话,一个连学费都交不起的学生,居然还在这儿大酒大肉,一个人对酒当歌,奢靡到这种地步,弄的满地的酒瓶烟头,塑料袋子,这哪还像个学生宿舍,这哪还像个天之骄子?
而偏偏这一切,又让系主任看了个透彻。现在,就算指导员他想帮我,在系主任面前,他恐怕也难以欺上瞒下,自圆其说了!
你不知道,刚刚那一分钟,那一阵揪心的静默,他那眼神是多么恐怖。我知道,他一直在压制自己,一直一直,直到把他那张方方正正的脸,挤压的彻底变形。假设此时可以用手,可以用腿,我坚信,他绝不会再去动嘴。
是的,他早该知道,对于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再苦口婆心也是瞎子点灯。所以,他果断地结束了谈话,没有再继续废话。
指导员一走,我的危险又多了一重。可以说,他是我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假设失去了他的帮助,我将会无路可走。
指导员走了之后,体内再度的翻江倒海。我又费劲地去了趟厕所,回来之后,困倦再次朝我袭来,昏昏沉沉中,我稀里糊涂地睡了过去。
……
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瞪瞪中,门又开了。
这次来人,不是指导员,也不是系主任,而是咱们化工系的学生会主席。真是个品学兼优的家伙,只是长着个汉奸嘴脸,尽管在工作中我们也曾有某些交集,但是我对他,真不怎么待见。
他姓袁,叫袁成金。确实名如其人,是个差不多成精了的人。
和之前的二位一样,他又坐到我对面的床上,又开始语重心长地对我进行说教。但是,他没有直入主题,而是对整个“战略意图”,进行了非常高明的处理:
“有句土话,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端人家的碗,就得受人家管?”
“这话我懂的,袁主席。”
“既然你懂,干嘛还这么糊涂呢?你跟系主任去争,你跟班主任去驳,有意义吗?争赢了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驳赢了你又能赚到什么便宜?
我跟你说,咱们这是在学校,不是在你家,学校有学校的规矩,学校有学校的管理。咱们现在是学生,学生就应该做好一个学生该做的事。该上课上课,该考试考试,该遵守的要遵守,该努力的要努力……而不是一天到晚在那琢磨,与自己身份格格不入的事。”
“袁主席,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了吧,就别在那绕弯子了。”
“好,那我就直说了,听说你已经做好打算,不想再读书,不想再要这份工作了是吗?”
“是的,有这个想法。”我懒神无气地道。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出路在哪儿呢?”
“从我出生的那天起,我的名字就叫田不换,你说我的出路在哪?”
“田不换?你不是叫做田龟龙吗,怎么又叫田不换?”
“我爷爷给我取的名,我爷爷过世后,我父亲才帮我改了。所以,从小到大,我就没想过上大学,更没想过去端铁饭碗。”
“约呵——你不想上大学,干嘛还要上高中?你不想端铁饭碗,干嘛还要考大学?”
他那坐姿,他那口吻,确实很有点领导的模样,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官味十足。
我才不管他官不官味,继续说道:
“首先,我不反对高考,因为它确实是检验我们,能不能学到东西的绝佳方式;其次,我也不反对上大学,因为它确实是掌握某些专业知识的最佳途径。只是,我对这个专业不感兴趣,学了也是白学,根本用不上……
这么说吧,我上高中,并不是为了考大学,只是为了多学一点东西,仅此而已。因为,仅凭初中学到的那点东西,根本就不够用,什么书都看不通,什么事都做不了。不瞒你说,我试过的,尤其是很多专业一点的书籍,看都看不懂。所以,这辈子想要成事,高中还必须得上,必须认认真真把它读完。”
我一边说,一边看着他不断蠕动的嘴唇,心里直想笑。他越是想插话,我就越是要滔滔,我才不要被别人强坚。于是继续道:
“那年,我中专的通知书一到,我就直奔我们市里最好的学校。校长看了我的通知后,二话没说,当场就给我报了名。
只是,三年之后,一切都变了……第一次高考,我没考上,其实我是没打算考上。可谁曾想,父母却因此没险些丧命。为只为,乡亲们把我捧的太高,什么田氏一品,什么旧寨双雄,什么黎乡三杰……弄的父母无地自容。”
当然,这当中还有个“刎颈之赌”,何为刎颈?也就是说,假如我考不起大学,我就得把自己的脖子割下来。这东东说来话长,这分钟我没再说。
“所以,为了父母,我不得不重读一年,重考一次,一雪家耻,否则父母说不定,又会在唾沫星子中死去……”
“打住,说重点。”看来,这位原本不错的听众,终于被我折腾的漏出了原型。
“OK,说重点。重点是,我不想上班,我不想一辈子过着三点一线的日子,不想得过且过随波逐流!我只想干自己想干的活,做自己想做的事。这些年来,我所做的一切,无不是为了这一点,为了摆脱家人的期待,为了找到真正的自己。”
话说到兴头上,我突然变得慷慨激昂,于是又将之前对指导员说过的话,激情四溢地重述了一遍——
“什么叫做自己,你懂吗?你知道吗?我干嘛要为父母而活,我干嘛要为他人而活?我干嘛要按照你们的想法而活?
生命是自己的,不是谁个施舍的。如果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活下去,那种活法又有什么意义?
每天都像是一台机器,在别人的驾驭中运行,让你说啥你说啥,让你干嘛就干嘛,那种活法有什么意思……
我真不想上班,从来!我要是真想上班,中考那年,我就直接上中专了,还去读高中干嘛?”
我的兴趣是农业二字,我只想做农业方面的,种植也好,养殖也罢。或者……”
“行了,别在那自欺欺人了。”他突然斥住了我,大声说道:
“不管你有怎样的宏图大志,纪律你是必须要遵守的。好歹你也是学生会的一员,咱们学校的纪律,你不可能不知道!你究竟触犯了哪些,你真的不明白吗?
如果你是真的不明白,那我就在提醒你一下:
学生在校期间,不许抽烟、不许喝酒、不许打架,不许赌博,不许谈恋爱、不许穿奇装异服、不许私自离开校园,进入校园必须戴校徽……其它的我就不说了,就凭这几条,就够开除你几回的了……
我这分钟来,不是来跟你吵架,只是想通知你一下,系主任叫你过去见她!”
说完,他不再看我的脸,直接起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