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槐这会儿的样子十足十就是一个小乞丐,只差在手里捧一个破碗就齐活了。
他满身的衣服早已破破烂烂,几乎算不上衣服,只是一堆拼凑在一块儿的破布条。洗得干净时清俊可爱的小脸这会儿也已完全看不出本来的相貌,糊了一脸的泥。
没了那张干净可爱的小脸,在城里打听事儿都没人理他了。
阿槐走到城东后问了好几个路人书店的位置。只不过几句话的事儿,路人却皆是匆匆而过,连昨天敷衍几句的待遇也没了。
阿槐进城之后一开始还小心翼翼地,后来发现不仅没有看到那壮乞丐“七爷”,这从城北到城东一路走过来,竟是连一个乞丐也没有看到。
阿槐稍稍放下些心来,遂在城东一家一家地找去。
找了小半天,阿槐终于找到了城东的一家书店。
一家书店真的就叫一家书店。阿槐仰头看着那个写着一家书店四个大字的烫金牌匾,无比确定那个大婶说得就是这一家书店。
阿槐抬步就要往里走去,却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这个人个子不高,就比阿槐高出半个头多点儿。
要说他有四十多岁吧,偏偏穿着一身鲜亮的绸缎青衫,戴着方巾,手里还拿把折扇摇啊摇的,一副年轻文人骚客的打扮。
要说他二十多岁吧,可他偏偏又留了把络腮胡子。虽说男子二十可蓄须,可那把络腮胡子一看也不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可以蓄起来的。
再仔细透过那满脸络腮胡子看一眼他脸上,那褶子简直能夹死苍蝇,说他六十岁也有人信。
偏偏他那持着扇子摇动的手却又白皙细嫩,真真是令人猜不透年龄。
阿槐不懂得那么多,却也猜不透眼前人的年龄,他试探地问道:“大……叔?您拦着我干啥?”
“大叔”一脸慈祥地望着阿槐笑道:“这位小兄弟也想读书上进吗?这里可是书店呀!你看那牌匾上写得可是四个大字,这书里写得都是这样的字!你读得懂不?”
阿槐被小瞧了,微微有点不高兴,却还是礼貌道:“这位大叔,我识得字,也读过几本书!那牌匾上写得不过是‘一,家,书,店’四个字,我还是认得的。我到这家书店就是为了来买书的!”
“哦?这可真是真人不可貌相啊!”那“大叔”摇着折扇,一脸笑眯眯地说道。
阿槐搞不清楚这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见他拽起了文,便也强撑着翻起自己肚子里那点儿可怜的小墨水陪着他酸道:“哪里哪里!过奖过奖!低调低调!”
怪大叔“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声音听着还挺清脆。
阿槐不禁听得一愣神。
这时候,书店老板一边叫着一边从店里跑了出来,“哪儿来的小杂种?还堵到老子门前讨食儿来了!你可看清楚了!老子这儿是书店,不是饭店!没有泔水给你吃!”
他一路小跑出了店门,原想伸手直接把阿槐推开,见他身上那么脏,又收回了手去只站在一旁叫骂,吐沫星子喷了阿槐一脸。
阿槐还没说什么,那“大叔”先皱起眉头说道:“这位大叔!亏你还是个书店的老板,怎么说也是半个文化人吧。怎地说话如此粗鄙?这位小兄弟是识字的,也算是个文化人。他来此就是要买书的,哪有像你这样把客人往外推的?”他自己一脸的褶子,却是喊起这个看起来最多四十岁的书店老板大叔来。
书店老板刚才只看到了这人的背影,还当他是个来买书的贵公子。这会儿见着了正面,看到他那副尊容,遂不屑地撇了撇嘴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不知道从哪里偷来一套行头就以为能到城里来装大爷了不成?”
“大叔”扯了扯身上的绸缎青衫,老脸居然一红,看着甚是可疑。
他红着一张老脸张口结舌道:“我这……我不是东西……啊不,我是个……啊呸呸呸!……哎呀!你,你这个人怎么不讲道理嘛!”
阿槐在旁边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咽了口唾沫,也懒得与这书店老板废话,直接道:“老板,我要买一本地理志和一份附近的地图。你要是不愿意让我进门,就直接把这两样拿出来卖给我吧。”
书店老板又是一脸不屑道:“你?买书?你有钱买书吗?”
阿槐从怀里掏出了所有的铜钱,两只小手满满的捧着,足有近百文。
书店老板见了,“哼”了一声也不说话,直接进门而去。不一会儿他就拎了两本书又走了出来,把书直接往地上一甩,“一共五十文!”
阿槐仔细地数出了五十文钱来递给书店老板。书店老板收了,在手上颠了两下,就直接揣进袖子里,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假笑来说道:“承惠,不送!”
阿槐蹲下来将两本书从地上拾起,拍了拍书上的灰珍重地收进怀里,然后转身直接走了。
那“大叔”就站在一旁看着,也有些没趣,自顾自地走开了。
阿槐的心情其实非常开心。今天的任务竟然完成的这么顺利,实在是万万没想到。何况现在他又多了两本书可看,这可是完完全全属于他自己的书,实在是再没有比这更令阿槐高兴的了。
城里没有任何动静,这应该说明那个乞丐连个丐帮的小头头都不算,顶多算是个小混混,自称“七爷”不过是在胡吹大气。
这样的话,也许他们还可以不用急着那么快离开这座城镇。他们可以在城里再等等看,看看是不是有过路的商队愿意带着他们一起南下。
阿槐想着,大不了到时候他连着小巫安的份儿一起努力做活,他一个人能干两个人的份儿,相信总会有商队能可怜可怜带上他们的。
阿槐越想越开心,嘴角挂着笑,嘴里还哼着自己胡编的小曲儿,一步一跳得又从城东向城北走去。
快走到城北的城门口时,阿槐一眼就看中了路边一个杂货摊上的泼浪鼓和大风车。阿槐暗暗攥了把怀里剩下的铜钱,觉得应该够买下这两个小玩意儿的。
他想着买两个玩具不仅可以拿来逗逗小巫安,也可以给阿柳拿着玩,毕竟他们都还是小孩子嘛。
阿槐走到杂货摊前指着泼浪鼓和大风车对卖货的老伯道:“老伯,给我拿那两个!要多少钱?”
卖货的老伯憨厚一笑,答应一声,直接把泼浪鼓和大风车摘了下来,先递到阿槐的手里才说道:“六文钱,就收你五文好了。”
阿槐左手抓着泼浪鼓和大风车,右手从怀里掏出五文钱递给老伯,开心道:“给您钱,谢谢老伯!”
老伯接过钱,连连夸他真有礼貌。
阿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想走,却突然又看见了杂货摊上一枚由红绳串着的铜质钟型小铃铛。
阿槐拎起小铃铛仔细看了看。不起眼的小小铃铛上竟然刻满了微小却繁复精美的花纹,细看之下十分精致可爱。阿槐拿在手里摇了摇,清越的铃声瞬间响起,竟让他的心里感受到一阵平安喜乐自在快活。
阿槐立刻喜欢上了这个小铃铛,拿在手里就不舍得放下了。不过他想了想,自己已经是个少年人了,不适合戴这种小玩意儿,倒是买给小巫安来戴还是很适合的。
他遂向老伯问道:“老伯,这个铃铛多少钱?”
老伯笑了笑道:“这是俺从地里刨出来的,只是费了根红绳儿,不值几个钱。你个小娃娃这么讨喜,喜欢就直接拿去好了。”
阿槐不肯,刚刚就占了老伯一文钱的便宜,不能老是继续白占人便宜啊!这也是娘教给他的。因此,阿槐坚持要给老伯钱,老伯也就随便又收了他一文。
阿槐将铃铛收进怀里,喜滋滋地一手抓着大风车,一手抓着拨浪鼓转身准备继续向城外走去。
一转身,却见那个怪大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冒了出来,一阵风般冲到摊前向卖货的老伯急急问道:“老伯,您这里是不是有卖钟?”
卖货的老伯眨了眨眼,一脸懵懵地反问道:“麦种?俺这里是杂货摊,不卖麦种。老哥哥,你看着跟俺差不多大就不要叫俺老伯了吧。”
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叔”竟然少女似的一跺脚,急道:“哎呀!是钟,不是麦种啦!叫你什么你就听着,别计较那么多啦!”
“钟?木有钟啊!俺这里是杂货摊,那大件儿的东西俺这儿都木有!”老伯连连摆手道。
“大叔”听罢,自顾挥袖在杂货摊上一拂而过。本应该是挺优美的动作,可惜他那身青衫的袖子不太合适,又是那样一副尊容,看着只剩下了滑稽。
他右手挥了一遍还不够,又换左手挥了第二遍,随后他皱起眉头疑惑道:“不对呀,怎么不在这儿了。老伯,你这儿刚才有谁买了什么不?”
老伯随手一指他身后的阿槐道:“喏,就是那个小娃娃。他买了一个泼浪鼓和一个大风车。对了,还有一个小铃铛!”
“大叔”立刻转过头去目放奇光,紧紧盯住站在不远处正望着这边看热闹的阿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