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恶魔,且专属于我。
——黑玫瑰花语
她躲在窗帘后面向下望去,身穿男人的衣服。
仆人的衣服。
她看着卫队队长摇头晃脑地离开。
她把又一颗葡萄剥皮,去籽,塞进烤鸡里。
果篮放在窗台上,乘放过烤鸡的陶碗也在,还有一杯蜂蜜水,一把普通的匕首。
“去你(和谐)妈的!蕾妮!”喀秋莎忍无可忍,“别把葡萄皮扔在我(和谐)他(和谐)妈的地毯上!”
“什么?”蕾妮斯梅?穆恩又把一颗光溜溜的葡萄塞进鸡肚子里,葡萄皮随意那么一扔。
“我死了之后人们会看见什么?”喀秋莎生气道,“苍蝇满天飞,我躺在一堆水果皮里?死了还要被说成是不讲卫生的人?”
蕾妮耸耸肩。“你都是要死的人了,还在乎别人怎么想?”
“想都别想!”宫廷女教师弯腰去收拾葡萄皮。
一块,两块,三块......有块葡萄皮距她有点远,高大女人伸出手,又缩回来,捂着腹部,缓缓坐在地上,额头上都是私小的汗珠,她紧咬牙关努力不发出一声呻(和谐)吟。
蕾妮用舌头一根一根地去舔因果汁而发黏的手指,橙红色的眼眸不动声色。
尽管公主殿下从来都是无可无不可,也有些不愿意见老师故作坚强的模样。
“根据奥利博若斯神祇的教义,冥王霍普安统治地底冥界,那里是人死之后灵魂归处,有乐园,也有地狱。”蕾妮斯梅这次把葡萄皮扔出窗外,她朝女教师微笑,“但薛尔亚原住民相信这人世间并存着一个死者之城,人们在那里感受不到快乐和悲伤,终有一天它牢不可破的环墙会被打破,死者会得到自由,灵魂会重生为龙。”
“你历史老师教你的?”喀秋莎讥讽道。
“不需要人教我。”难得见蕾妮能用郑重其事的口气说话,“原住民的血液至今仍在穆恩家族体内流淌,一如绕月的龙。”
“永不西沉?”
“永不西沉。”
这是穆恩家族世代相传的族语。
喀秋莎仰头叹了一口气,笑道:“我都这样了,谁他(和谐)妈还在乎你家血液流的是什么?”她顿了顿,直视公主的双眼。“最后机会了,你确定让我这么做?”
“如果我后悔了,你会停止吗?”
“当然......他(和谐)妈地不会。”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赶快搞定吧。”蕾妮斯梅?穆恩从窗台上跳下,把塞满葡萄,表皮香嫩金黄,油脂与果汁齐流的烤鸡暂时放回陶碗里。
她又舔了舔手指,那件自己最讨厌的华美裙装,被喀秋莎用来自我羞辱的鹿茸白裙皱巴巴地放在床上。
蕾妮毫不犹豫地把它撕碎,从中挑出几部分长条,打结系成一段丝绳,挂在床脚的木柱支架之上。
她朝老师伸出一只手,但喀秋莎夫人把它拍落,拍红,拍疼。
最后一次。
女教师自己站起身来,身体在悲鸣,但脸上有胜者的骄傲,骄傲,倔强,不屈不挠。
她拖动病躯到床边,用手撑床直到反手坐在床尾地摊上,一手抓着丝绳缠在脖子上。
她把绳子打了一个活结,双手各抓住一端,“我在那边等你,龙公主”她说,然后用力拉扯两端。
龙公主?
蕾妮跪坐在一旁,看着女教师双腿乱蹬,自己也忘记了呼吸。
许久。
女教师停下,再次用力。
许久。
蕾妮有些不耐烦了,加油,她暗暗鼓舞。
女教师又停下。
气喘吁吁。
“你肯帮我最后一个小忙吗?”她把绳子的一端递向蕾妮斯梅。
蕾妮想要自由自在,而喀秋莎想要钱。
很大一笔钱。
她得了绝症,强壮如她,谁能想到?病来如山倒。
她想要一笔钱,不是为了酒鬼丈夫,而是为了女儿,六个女儿的嫁妆。
于是蕾妮怂恿,喀秋莎走投无路;喀秋莎定计,蕾妮遵守。
女教师安排蕾妮的出走,蕾妮则帮她讹诈国王。
一向尽职尽责的女教师被自己的女儿脱衣羞辱,最后含恨自尽,良心不安的霍顿国王一定会慷慨解囊,安排好喀秋莎夫人的身后事,自然包括她女儿们的未来。
或许她粗暴狡诈,博学冷漠,蕾妮心想,但她也是位母亲。
蕾妮不记得自己母亲的模样,她在小女儿记事之前就去世了。
蕾妮斯梅?穆恩接过丝绳,喀秋莎用双手拉住另一端,“最后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女教师的眼里满是慈爱与善意。
但蕾妮的心在咆哮,激昂,跃跃欲试,脱逃无处。
“我会帮你清理好葡萄皮的。”
她一手抓住老师系的活结,一手猛拽丝绳,双脚踩在床腿,身子用力向后倾。
喀秋莎放下她的那端绳子,用双手去掰公主缩紧活结的手。
蕾妮斯梅突然想起老师来的第一天。小女孩把手放在书桌上,另一只手用从厨房偷来的剔骨刀连续猛扎自己手指间的缝隙,动作快得看不清。但女教师静静看着,不惊无怒,等蕾妮累得停下的时候,她打了个哈气,问道:“玩完了吗?”,伸手夺过尖刀,扎在左手上,把手用刀钉在桌子上,伴随着流血涓涓,她面不改色地给公主讲了一堂关于贵族仕女在宴席上赞美主人食物的注意事项......
喀秋莎夫人两腿一蹬,一条腿稍稍蜷曲,头从脖子上栽倒一边,双目几乎夺眶而出。
死了。
没关系,蕾妮斯梅心想,没人看见你临死懦弱的样子,这不是你最希望的吗?
窗帘外,芳草青青艳阳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