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井是临淄城内最大的淡水井,全城百姓用水多得于此,井边因有一棵两百人合抱之苍梧大树而得名苍梧井。此树颇为神异,相传当年姜太公以大修为大.法力聚三千里礁石而成青龙崖,青龙崖顶便是两棵参天大树,乃青龙两角蜕变而成,后太公建临淄城,一棵截断而有蜃门之城门,而另一棵便是这苍梧树,“苍梧树在,苍梧井存”,太公曾留下此语。故苍梧井附近民居屋舍极少,乃是一大片开阔地,临淄人对苍梧井爱护至此可想而知,每逢中元节时甚至有祭祀苍梧树之传统。
酉时,临淄城残余百姓尽皆聚集于此,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有的是齐人,有的是贩商于此的其他国家人,临淄这场乱事是谁也没料到的,自八十多年前的五公子之乱后,临淄或者说齐国已经太久没有经历过动乱的滋味,以至于动乱突然降临后临淄乱做一团——齐国安逸的和平在时间的流觞下让齐人忘了这其实还是个人命如草芥的乱世。
“诸位,吾乃田氏第五任家主田利!”田利一身火红色长袍,长袍背后绣有一只狰狞张扬狐狸,此乃田氏族长袍服。
田利立于一简易搭建之木台上,其下无数关闭着的木箱与兵士,而整个苍梧井空地上是满满当当的人群。他声音极大,整个苍梧井附近人群皆能听见他的吼声。
“昨日,我父田白于临淄城外遇刺身亡!继而,临淄发生惨绝人寰之杀戮!而此罪魁祸首为谁?姜姓众人是也!”田利满脸狰狞咆哮。
“带吕氏公族上台!”田利猛然转身,大声命令道。
田利一声令下,乙刑带着兵士押解着一众吕氏公族来到苍梧井旁平台边上。此刻已是酉时,天近暮色,海滨之畔的临淄正发生一场大变。
“我问诸位!”田利没看被绑缚着押上来的齐公吕壬等人一眼,而是对着众多鸦雀无声持观望态度的齐民道,“我田氏待诸位如何?”
无人应答,仍是鸦雀无声。不过人群中已有交头接耳现象。
田利似乎早已料到如此情况,接着道:“历任齐公自桓公后,待诸位又如何?!”
昏庸!桓公被阴谋饿杀后,历任齐公皆是昏庸——苛捐杂税无数,贬奴抄产肆意,凡与姜姓沾边者,俱无公道可言,齐民任公族鱼肉!
人群在骚动,田利尖利刺耳的咆哮声终于让人群有了骚动。
“扔刀币!散粮米!”田利又是一声咆哮。
田利一声令下,周围早已做好准备的兵士将木箱打开,将其内的刀币与粮米肆意散发向周围的人群。
人群彻底骚动了起来!钱与粮无人不爱,所有幸存的临淄人纷纷捡拾抢夺起来,整个局面混乱不堪。
田利没有制止,只是静静的看着所有的平民为这些刀币与粮米疯狂,而这些钱粮的出处自然来自于姜姓一伙。
混乱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直到所有钱粮皆已散尽,在兵士的弹压下整个苍梧井才重新恢复了安静,而此时天已彻底黑了下去,无数火把被点亮了起来,将苍梧井照得依旧敞亮。
“现在我问诸位!我田氏待诸位如何!”田利再次咆哮道。
仍然没有言语,人群仍然鸦雀无声,但田利嘴角却有了一丝微笑,因为他看见了想看见的——所有平民虽然仍无应答,但他们的眼神却在发亮,而这无疑是对田利最大的认可。
“带齐公上来!”田利再次咆哮。
乙刑押解着这个齐国国主走上高台。
“给他松绑。”田利对乙刑道。
乙刑闻言去除了齐公口中的口堵与身上的绑绳,随后自觉退下高台。
此刻高台仅有田利与齐公两人位于其上,田利头戴束发明玉冠,一身火红色田氏族长袍服,尊贵大气,他身姿笔挺的竖立于高台中央,如同王者。而齐公身上原本华贵青龙袍上却满是污迹,显得异常狼狈。此刻他半跪在地上,憎恨而又恐惧的看着面前这个他一直未放在眼里的年轻人。
此刻吕壬极为恐惧,不过见田利并无任何其他动作后,他终于慢慢的自己站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四周鸦雀无声的庞大人群,又看了一眼台下被五花大绑且嘴堵得严实的吕氏族人,回头看着正用一种奇异眼光打量他的田利,试探道:“你待如何?”
“真没底气,”田利闻言失望的撇撇嘴,显然对齐公的怂包样非常失望。
“过来跪下。”田利淡淡的道,语气不容置疑。
“贼子尔敢!吾乃齐国之……”齐公如同被刺激到的猴子,气急败坏咆哮。
不过他话还没说完,只见田利随意一挥手。
唰!
雪亮的刀光齐齐闪过,一半的吕氏族人人头落地!
“过来跪下!”田利俊美的容颜猛然狰狞,冲着被吓得不轻的齐公怒吼。
“我…我…”齐公呆若木鸡,试图反驳却难张开嘴,试图咆哮却发现自己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勇气。
唰!
又是一片刀光闪过,又是众多人头落地!
“父上!!”年幼的吕积被乙刑单手提在半空,他才多小啊,此刻发生的一切将这才五岁的孩子吓得哇哇大哭,他看着台上的父亲,哭着叫喊。
齐公在自己幼子的哭喊声中终于回过了神来,看着台下众多吕氏族人无头的尸体,看着无助挣扎的孩子,看着四周仍鸦雀无声的人群,他终于一步步,一步步的挪到田利面前。
嘣。
齐公仿若失去力量般双膝跪在了仍面无表情望着他的田利面前。他害怕,他无助,他惶恐,他不知该怎么做,他不想他的孩子死。
囎!
田利猛然拔出腰间箐光剑!快若闪电!利剑竖直着自齐公头颅顶灌入身体!直没剑柄!
噗!
殷红的鲜血与脑浆随即飚出!
“吕壬已死,吾为太宰!”
田利炽霸的咆哮在苍梧井上传荡,他一身火红长袍如擎天霸主立于木台中央,瞬间毙命的君主死不瞑目的直跪于他面前,台下,孩童的哭叫声在这初夜里显得得凄惶而无助。
夜微凉,弑君殇!
“太宰!”
“太宰!”
“太宰!”
一直鸦雀无声的人群突然响起一个声音,然后是两个,三个,百个,千个,直到所有人都共同呼喊着这两个字,狂热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