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交战,士气为先。此谓之人和,其次而秉天时,察地利,算敌虚,明己长,了通局之概略细要。则天下无战而不胜之事。——《兵谏.人和篇》
田和一席话让在场军将对其刮目相看,中军将的士气也凝结起来了不少。
然而田氏仍处于极大劣势,这是事实。
“国免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我是国免,我会做怎样的布置以保证万无一失?姜军的优劣势在哪里?他们的后手会从哪里来?他们有多少人?”一系列问题在田利脑海中环绕,自家弟弟的表现让田利很满意,至少士气提升了不少。但打仗不是单靠嘴就能打赢的,总要真刀真枪的拼杀过才有赢家。
田利尚未开口,田和又开口了。
“敢情诸君清点我军此刻所余兵士人数,”田和肃然道,“和需要最细致的兵士列集,包括伤兵人数、死亡人数、存活人数、修达气感的武士人数、杀过人的老兵人数、年纪而立之年以后士兵人数。”
众军将目视田利。虽然众人对公子和的表现十分敬服,但田氏说了算的到底还是田利这个田白长子。
田利点点头。
“领命!”此刻留给田氏的时间并不多,姜军随时可能开始下一次巷战,在场众人都心知肚明。
“和弟还有何想法不妨直说。”就在刚才田和开口的间隙,季耳已用隔音入密之法将田和今日所有遭遇都告诉了田利。于是田利对田和突然变得如此出类拔萃的所有疑惑都解开了——修士是极神秘也极强大的存在,既然自家弟弟是觉醒后的修士转世身,再加上获得夺天奇册残片作用,那他身上表现的一切秘密与怪异也就有了一个解释。
田利是真想听听田和的见解。
“利哥觉得,姜军此刻为何退去?”田和问道。田和虽然是个自恋狂,但肚子里却实实在在是有干货的,比如兵家之言,他同样有涉猎。没法,俩闲得发慌乱教徒弟的师父刚好碰上个闲得无聊乱学的徒弟就是这么无奈。
“季师与你我三人战力太强,姜军抵敌不过,故而退去。”田利笑了,居然还有与自家弟弟兵论的时候。田利师从兵家田穰苴一脉的田陷五年,是个地地道道的兵家之人。
所谓兵论,便是两名兵家以一问一答,再问再答的方式推演战局的说法。
“对,利哥所言不差,姜军是在避我锋芒,击我薄弱。那当前我军最薄弱处何在?”
“兵员不足,兵容不整,士气下坠,粮草无着。”
“不对,我军最薄弱处在于我军在明姜军在暗,姜军已有临淄城七成,而我军孤缩于蜃门一角。姜军退去我军不敢追,姜军进击我军无处退。”
“对,此刻天时已近戌时,天色昏暗后,若姜军从三面出击,你我三人纵能杀敌无数也难挽回我军败局。”
“对,再退一步想,蜃门为临淄城唯一门户,而我军守于门口,兵士会认为有逃生之路,难成背城借一之势。”
“更退一步想,若已有别处兵马进击临淄,比如离临淄最近之薄姑,则我军必会困死于孤途,落个全军覆没下场,无一人有逃生之机。”
“那应对之策为何?”这句话两人一齐问向了对方。田利与田和对视一眼,一起哈哈大笑了起来。
“和弟,不若你我兄弟将自己一字解一齐说出来如何?”田利笑着道。
“和正有此意。”田和点点头同意。其实在回来的路上时,他就已从心里接受了田利这个亲哥哥。这对田和这种脾气怪又傲娇的人来说可不容易,在前世他活了二十五年就老白一个死党就是明证。
“散。”田和说出了一个“散”字。
“藏。”田利说出了一个“藏”字。
“为兄明白和弟意思。”田利笑着冲田和点点头。
“和也明白利哥意思。”田和也笑着耸耸肩。
其实两人是一个意思。
……
临淄城内,亥时。
国免亲自指挥所有兵士从三面围杀向盘踞于蜃门附近的田军。
“启禀大司马!田贼消失了!”作为先锋的一名军将慌慌张张的来到大司马国免近前禀报道。
国免年纪与田白同岁,脸黑、长髯、目似铜铃、声如洪钟,身高八尺有余,健壮有膂力。乃姜姓国氏家主。此刻一身甲胄的他显然被属下的话弄懵了,“消失了?什么叫消失了?可是逃出城外去了?”
“不是,城外无人,蜃门亦失去田军踪影。”军将又急又怕,他清楚大司马脾气爆裂,真惹恼了他是会杀人泄愤的。
“简直一派胡言!田军人数至少超过八千!八千人,你可知八千人是何景象?如此人数怎可能消失?难不成是你不想活了前来戏弄本司马?”国免果然怒了。
“末将句句属实,绝无欺瞒之意啊!田军确实消失了!”军将急得满头大汗。
国免怒视此人一眼,转头冲身边传令兵吼道,“传本司马令,所有人点燃火把!全军进击!”
……
此刻的田军早已化整为零,以四人为一队,以一老兵带三新兵的模式扩散到了整个临淄城。而其中武士又被细挑出来组成尖刀队,负责展开猎杀,田利、田和、季耳为刀尖,专门击杀黑衣死士。田军订立暗号,佩戴暗标。往来无碍。
临淄城极大,屋舍楼宇极多,加之此刻已经黑夜。八千田军以暗杀之法开始了全城的狩猎。
“姜军与我军之优劣势一目了然,姜军贵在黑衣剑士的数量与质量,而我军贵在对临淄城的了解和全军各军士间的熟悉。以临淄屋舍楼宇巷道为基,此为地利;以黑夜难寻为基,此为天时;以小班群换集群攻坚为基,此为人和。凭此三宝,今夜过后,临淄外城将再难有姜军立锥之地!”
巷战,从来是最残酷的战法。无数人死于今夜,不仅是双方兵士,同样包括被误杀的临淄平民。
鲜血杀戮持续了整整一夜。
……
第二日晨光的的到来似乎来得格外缓慢,整整五个时辰的各种暗杀起伏上演。整个临淄城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破坏和残杀。
“大司马!不能再继续了啊!田军滑得如同耗子,我军根本抓不到逮不住,反而损失巨大啊!”一名披头散发的军领跪在同样身心俱疲的国免面前。
国免无语良久,暗恨。
“鸣金收兵,全军退回内城!”国免一声令下,宣布这场夜战的胜负归属。
咚!咚!咚!
内城城墙上鸣响的金鼓无疑让所有残余的姜姓军士深深松了口气。
残余的军士慌慌张张从一座座楼宇中钻出来,逃回临淄内城。而整个临淄外城在一夜留下的尸体却多得数不胜数,名副其实的人肉绞肉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