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堂里,中秋宴饮还在笙歌中继续着,欧阳璧婉的舞蹈之后,吏部尚书家的闺秀明雪钰和礼部尚书家的吴梅音分别演奏了筝与琵琶,都不过只是仪式般的走走过场,无甚意思,几家大臣的夫人已经在窃窃报怨侍宴的疲累了。水云芝也看出了堂下众臣皆似有倦意,便让秋云去取提早拟好了的圣旨。“众位,”听到女王发话,席间诸人皆安静下来,“今日乃是团圆吉日,朕有一个喜事要公布,”只见席间有人已在私下耳语,似在猜测,“秋云,宣吧!”云芝吩咐秋云道。“是,陛下。”只见秋云正襟走到阶前:“欧阳璧婉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平海君欧阳平之女欧阳璧婉蕙质兰心、恭谨端敏、宜为垂范,朕心甚悦,特将汝许配为世子潇云洲之侧妃。一应礼仪事务,皆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即日呈交天朝大兴,请上皇允准。钦此。”
“臣(臣女)领旨谢恩。”只见平海君一家已然在堂下叩头领旨谢恩,众臣见状也纷纷离席拜贺:“恭喜陛下,恭喜世子,恭喜平海君!”一时堂上喜庆之意甚浓,众臣纷纷走出席来,皆围上来恭贺,平海君不住地拜谢堂上臣工。潇云洲虽然很早就知道女王的决定,但一时之间突然接旨还是非常地意外,他望向女王,只见云芝笑着向他点了点头,他又看了看探春,没想到她却格外的镇静,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完全是一副坦然接受的样子。璧城站在父母身边,虽在回谢众臣之礼,眼神却不住地望着这边的动静,满眼里尽是担忧。只见探春缓缓起身,退出席位两步,静静向云洲和女王弯膝行了两个礼:“恭喜陛下,恭喜殿下,臣妾亦甚为欢喜。”这一番话让云洲大为震撼,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眼神里满是不解,女王欣慰的向他们点头。只见云洲扶起探春,拉着她的胳膊就要一道走到堂下去,探春一时不知潇云洲是何意,脚步有些凌乱,只怕云洲一时冲动作出糊涂事,却又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违拗,以至于最后几乎似乎是被云洲牵着走了出来。堂下众人见状,纷纷缄口,不知潇云洲和探春是何意,一时堂上竟鸦雀无声,少不得有人想要看戏。只见他恭敬地向水云芝行礼,道:“儿臣谢陛下赐婚。”简单的几个字掷地有声,堂下不少人皆松了一口气,三三两两的纷纷向潇云洲和安海君贺喜。
诸人里唯有两人神色有异,吴达蓦然坐在席上自饮自酌,与周围格格不入,玉面露出微醺之色;而安海君似意外得知一般,略有不悦,但作为潇云洲的父君,如今旨意已下,自然是与平海君结了儿女亲家,不管是不是他的心意,都已然不能挽回了。安海君望着堂上静静端坐的水云芝,眼神复杂。虽大病初愈,但今日的水云芝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那样地高高在上,对于安海君而言还是那么地遥不可及,守候了这些年没想到还是如雾里看花一般不可触碰,想到这里,安海君不禁转过身,径自回到了位置上。面对眼前的一切,潇然的脑筋飞快地梳理,他想起了定海君吴顺跟他说过的话,便料定如今的局面是水云芝和欧阳家瞒着自己私下便定好了的,心头便是一寒,想那欧阳之女虽然只被封了侧妃,也毕竟也是得女王赐婚,未来潇云洲继了大位,她就是一人之下的众妃之首,再加上平海君背后复杂的关系,安海君都不敢往后想了,他知道,这些年虽说靠着父君之身份位列众臣之首,可谓是呼风唤雨,可实际上权势已然渐渐归于女王和世子,如若来日大局有变,他在朝廷上只怕难以立足,想着便朝一旁的定海君看去,定海君似是冷静地很,正与平海君相谈甚欢,推杯换盏,这让安海君更加烦躁不安。思量地功夫,安海君这下就被贺喜的众臣围将了起来,他也不得不起身敷衍答谢,满脸尽是尴尬。云芝端坐在堂上,不动声色,只是不时让秋云添菜,看起来心情大好。
宴饮还在继续,众臣皆回到了座位上,舞乐也被悄悄换成了更为喜庆的调子,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既定的方向走着,迎合着水云芝的心思,一步都不错。潇云洲和探春都在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时而举杯共饮,时而互相夹菜,只是互相之间话语不多,各怀心事。虽然探春在人前稳住了情绪,也让众臣对于她的胸怀气度刮目相看,但心底里她却只感激璧城,若是事先没有任何准备,再加上海珠的事情,今日她必然要人前失态,至于更严重的后果她想都不敢想,此时脑海里一闪而过的一个念头让她不禁打了个冷颤,“王妃,奴婢给您还是披上绒氅吧。”湖珠在一边悄悄为探春披上了外衣,探春感激地朝她点点头,然后不禁朝安海君和定海君席位的方向望去,定海君倒是极为自然,赏舞饮酒,似极为愉悦,而安海军却略有失态,微醺不说,脸上还挂着落寞不悦。一切都似暗流之表,探春隐隐觉得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落入了漩涡的中心,她想起了女王说的那些话,若真是如此,她拼命想依靠的亲密无间的人究竟是不是一如往昔呢?探春夹起一只虾,轻轻放在了云洲的盘子里,眼前的人向她微微一笑,那凤眸里投射出的眼神竟恍若初见一般的温暖,探春瞬间感觉微冷的玉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环绕,一时间她只觉得手心和心底里都没那么冷了,若是一切都未曾变过该有多好,可探春清楚,现在他们之间再不似从前了。
“陛下,奴婢刚得到了一个消息。”只见秋云附耳在水云芝身边,“可是真的吗?”云芝深色凝重,略带有气愤之色,“你打发人去,悄悄地,让云洲宴后来一趟,我须当面问问他,还有,让探春那孩子也来,今夜她怕是极为难过,至于那个胆大包天的丫头,暂且让方如意看守起来。”“是,陛下。”秋云说罢便悄悄退了下去。
秋月升地更高了,映着锦绣堂前的丹桂,显得极为灿烂明媚,团圆宴很快就在歌舞声、杯盏声、礼乐声和爆竹声中渐渐接近了尾声,散宴回府的家眷们都在兴高采烈地讨论回府之后如何登高玩月。
“这一晚对于很多人来说怕是个难眠之夜吧。”水云芝站在红珠殿外的高台上凭阑望月,“陛下,夜深露重,小心着凉,方才您回绝了安海君、不愿与他一同赏月,如今倒怎么独自凭阑感叹?”秋云一边为水云芝披上衣服一边道。“傻丫头,你当他真的只是想陪我赏月吗?他今日在宴席上是格外地不悦,这我都看在眼里,全因我没有跟他商量和欧阳家的亲事,坏了他和吴顺的如意算盘,潇然必是憋了一口气的,想跟我理论,可我却偏不给他这个机会。过去因我总觉得对他不住,毕竟我们虽空有夫妻的名分,但他却是真的待我有情,所以在朝廷上我一向捧着他,顺着他,很多事情,不是我不知道,不过是见面三分情,不戳破罢了,总是因为我希望对他有所弥补的缘故,可没曾想我们之间还是到了今天这般光景……。”水云芝望着秋月高悬,不禁长叹。秋风渐起,云芝觉得寒气逐渐侵体,便不敢再独立寒风中了,只回了房,留下一片孤寂的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