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思道:“化境之上,聚势化虚,以意截念,以念续命,以命夺运,这十六字真言,是学武之人梦寐以求的至高境界,只要悟透这十六字,便能够成就仙佛,长生不死。”
我依旧没有说话。
李思思道:“你当然也听说过这十六个字,你已悟透了一半,十年前你已经悟透了另一半,所以不论你受了多么重的伤你都能够不死,不过你是一个内心倨傲的人,你虽然已经没有了活着的意义,但若要你自己抹脖子,你却不屑去做。”
她的口气加重,道:“你距离那仙佛之境只有一步之遥,本来这一步并不能阻挡你的前路,可是十年前在你身上却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你性情大变,杀人无数,你不但杀了你的八个徒弟和你最尊敬的老师,最后回到家中居然又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也双双杀死,从此你销声匿迹。你也许不知道,那一年上至八十岁的老头子,下至三岁小孩,都知道全球都在通缉一个人魔,不但知道这个人魔,更连他的容貌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惜你神通广大,你不但剑术当世无双,也擅长易容之术,尤其武功达到了你那个境界,错骨变形,本就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我说:“我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徒弟和老师?为什么又要杀死自己的妻儿?即便我性情大变,我至少不是个神经病。”
李思思道:“没有人知道你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因为即便是你的至亲之人,也根本不知道原因,只知道你心中有一座城,那是你的理想和国度,没有人可以触及,因为凡是触及的人都已死在了你的剑下。”
我说:“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理想和国度,为什么偏偏我要为了所谓的理想和国度就要杀人?”
李思思道:“每个神经病都是因为困在了自己的城池中,关上了那扇门,不仅别人进不去,自己也走不出。”
我说:“是不是就像我们现在的处境一样?”
李思思道:“也许比这里的情况更要糟糕一些。”
我说:“幸好我虽然已被困在这里,但却已找到了出口。”
李思思当然明白我所说的出口是什么意思,她说:“你本来早就应该找到出口,因为你虽然是不死之身,但那是因为你不屑死去,一旦你找到了出口,放弃了最后一丝求生欲望,你才能彻底的灰飞烟灭。”
我说:“不错,所谓的十六字真言,到了高深处,不但能够以念续命,更可以命夺运,成为能够掌控命运的裁决者。”
李思思道:“可惜即便武功再如何通玄,也只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我说:“命运本由天定,能够掌控自己的命运已是逆天之举。”
李思思道:“可惜你虽然能够做到以念续命,但却还不能掌握自己的运,也许很多习武之人都会羡慕你,甚至仰慕你,但他们却不知道,武功越高,知道的秘密越多,若不能冲破枷锁,登临天阙,则必会遭天谴。”
我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数,人生如戏,戏如棋盘,即便能够掌控自己的命运,依然只不过是一颗渺小的棋子,不能真正超脱。也许我心中的那座城原本并不是禁忌般的存在,也许它曾经的确是每个人心中所向往的理想国度,它曾经已有了雏形,但最终却失败了,不能真正存在于世。”
李思思道:“原来这就是你的理想,你的理想不但伟大,也很神圣。”
我说:“万法已为空,人们在虚浮中游荡,如同孤魂野鬼一般,失去了信仰,没有了求索之心。须知平凡人的世界也和武林并无两样,若无争渡之心,则如死水一潭,失去了信仰,则如失去了一魂。在时光隧道走一遭,我看见的不是人的世界,而是一群群行尸走肉,没有了爱恨情仇,不知道礼仪和廉耻,失去了谦卑和忍让,如蛮荒时代中的野人在主宰着一个时空,这不但可悲,也可笑之极。”
李思思道:“你的话的确让别人难以反驳,因为这的确是个可悲而可笑的世界,但你的话却未免过于举轻若重。”
我在笑,我说:“举轻若重?”
李思思道:“万物生存必有其理,所谓黑白相间,阴阳循环,才能生生不息,在你眼中的理想国度或许是一个完美世界,但那却并不适合人类。因为人类有卓越的思想,有杰出的智慧,所以才有了各种各样的人,有了各种各样越来越奇怪的人,这本就是人的可爱之处。”
我说:“我杀过很多人,他们全部都该死。各行各业的精英,一方大佬,还有那些所谓的国家栋梁,下至三教九流,上至一国元勋,我领悟的世界,你不懂!”
李思思道:“你已修炼到如此境地,已快无敌天下,你难道不懂,日长则昃,月满盈亏,或许正是因为你过于执着,你的世界本已有了雏形,但最后却荒废残破。”
我说:“我的确害了他们,那是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每个人都足可俯视一方天地,但最后却因为我的过失而永久的流放在荒城的世界里,他们是智者,是先驱,可惜除了他们,那个世界已将崩塌,所有的人都死去,成为尸骸白骨,尸水流淌,成为黄泉。”
李思思道:“所以你曾以毕生功力,打开世界壁障,将自己的身外化身流放到外面的世界,你则盘坐在此,面壁思过,关闭五聪六识,你在等,你已等了太久,你等的已走火入魔,但你的身外化身却并没有回来见你。”
我说:“我错了,我不是错在理想,也不是错在相信别人,而是错在低估了人性的力量。”
李思思道:“直到现在你难道还并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我说:“我错在哪里?”
李思思道:“你不但低估了人性的力量,你也低估了普通人的信仰之力。”
我眉头一皱,却不说话了。
李思思却笑了,她不但笑的很开心,也笑的很“放肆”。这个时候,她当然已不是李思思,她忽然又变得圣洁如观音,不容人亵渎。
她笑道:“人类虽然有卓绝的思想和智慧,人类同时也很脆弱,有的人身居高位,手握大权,别看他们高高在上,指点江山,能够主掌法度,但其实他们大多数的人都心惊胆战,过着的是朝不保夕的生活,害怕死亡,害怕背叛。而有的人虽其貌不扬,弱不禁风,但志向却远大,只不过是苦于没有机遇或者因为自身本领有限,不能发挥其能。更有一些人,一身本领,本可顶天立地,却因为怀才不遇,最终泯灭于众。不论是什么人都有弱点,这个时候,你并不需要去为他们做多少事情,只不过随手抛出一块馅饼,则会得到他们的感激涕零,当你抛出第二块馅饼时,则会换得他们的忠诚和信奉。对于我们这样的人,在凡人眼中本就是无所不能,只要略施小惠,你就是他们的神,你就是超越庙宇和佛堂里的那些神话的活神。”
言及此处,她的眼中忽然有些怜悯之色,她竟用怜悯的眼神斜视着我说道:“人的潜力虽无限,但人的精力却有限,一个人,即便有一批追随者,所能造出的东西也同样有限。若能指掌天下人,将他们的信仰之力凝成一股,试问天下谁人可敌?我不但指掌他们的信仰,也已经获得无量功德,人鬼莫能伤我,即便是天谴,也眷顾着我,但你却不同。”
我不说话,因为我已经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