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步步朝鬼莲灯走去,它一路指引我来此,此刻好像已到了极限,需要人力掌控。
我正要将它握入掌心,忽然火光摇曳不定,那残缺的画面中,本来已经迷蒙一片,却忽然有一把剑悄无声息的刺出。他速度太快,以我可以清晰瞧见子弹轨迹的眼力,也只能感到白光一闪,便已瞧见剑尖已在眼前,目标是我的眉心。
我避无可避,这一剑,超越了人体速度的极限,它看似一把普通无比的剑,给人的感觉却仿佛一颗陨石砸落下来,凡夫俗子,擦之身死,挡之神灭。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我准备握住鬼莲灯的那只手里,却多了一样东西,未及细看,我手腕一翻,单手一挥,也是直刺那剑尖。
意料之中的声音并没有发出,那急速一剑,却仿佛是一枚绣花针垂直掉入一片大海之中。
剑已直直刺入我手中的东西之中。
我被这股剑气震退数丈远,虎口迸裂,整条手臂已发麻。
我强忍翻涌的血气,眼睛眨也不眨的瞧着手里的东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并不是一柄剑鞘,但却能够收容那惊世一剑。这只不过是一把尺子,这把尺子我并不陌生,在一个梦境中,是那少年留下的物品之一,至此我都还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原本它只有一尺两寸长,不过此刻却有些变化,至少有三尺余长,足够收容那柄剑。
如今的尺子反倒有了些剑鞘的模样,而至于刺入尺子中的那把剑,和这尺子也是相得益彰,不论是剑柄的颜色和款式等,都极为相配。
我却眉头一皱,这剑柄似有些熟悉……
我还来不及多想,却在那迷蒙的画面之中,瞧见了一个灰色人影,他负手而立,背对着我,让人无法一眼就能分辨其年龄,即便是体型,也被他所穿的灰色长袍阻挡了视线。
这个神秘人,竟然能够悄无声息的来到这黄泉之中,竟然能够瞒骗过棺中人的耳目,可见此人不同寻常,说不定又是一名不问世事的老古董。
我严正以待,忍不住问道:“你是谁?”
神秘人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反问我道:“你的剑呢?”
我说:“剑已在手中。”
神秘人道:“那不是你的剑。”
我说:“剑在我手中,就是我的剑。”
神秘人道:“你手中的剑也能算剑么?”
我说:“我的剑若不是剑,难道是刀不成?”
神秘人道:“刀乃是杀器之将,世人皆能用刀,小到三岁孩童,大到八旬老叟,手中有力,则可用刀。刀虽是杀器之将,却只是凡器,你手里的剑虽然不凡,但落入你手,同刀也并无两样。”
我说:“刀虽然是凡器,但也可以杀人。”
神秘人道:“你拿的却是一把剑。”
我说:“我的剑难道就不能杀人?”
神秘人道:“古往今来,世间君王雄主,莫不佩有神剑防身,你可知道为何?”
我说:“剑有两刃,不杀人便成仁。”
神秘人道:“你已快要开窍,但这还远远不够。”
我说:“世间君王雄主虽佩有神兵,但古来君主,杀戮过重,必遭天谴,虽享人间富贵,却难以长寿。”
神秘人道:“碌碌无为一世,虽得安身立命之道,比之多活廿载,又有何用?”
我说:“但求无愧于心。”
神秘人道:“你呢?你心中可有愧?”
我不语。
神秘人道:“如你这般惶惶度日,犹如鸡犬之人,心中也不能说无愧于心这四个字,这‘无愧于心’一词,不过是自我催眠的一种安慰。试问人谁无过?谁能无罪?万法皆空,不过泡影之梦幻,想要真正做到‘无愧于心’,只有麻痹自己,一剑破万法,成就至尊,抵达天阙,那时,天上地下唯吾独尊,历史可篡改重造,人心可施法造就,便是那十恶不赦之徒,亦成救苦救难的大英雄,此刻,乃成当之无愧的主神。”
我沉声说道:“如果世人皆如你之所言,我唯有入魔,方能斩杀众生,你若成主神,我便杀之。”
神秘人道:“其心可怜,其情可悯,这黄泉虽然奇异,我亦来去自如,何用那鬼灯指引?你却不同,你之所以想要掌控那盏等,岂非正是说明了你的懦弱无能?人生在世,修炼一途,尤其是想要以武入道,心志不坚,依靠外物,竟然还想要成就‘仙佛’,这真是可笑之极!”
我闭上了嘴。这人所言并非全无道理,即便有的是歪理,却也不容别人反驳。
神秘人长袍飘舞,道:“我乃是你心中的壁障,只有战胜我,你才能够走出黄泉,登临彼岸,否则即便是鬼莲灯指引,也不能真正将你归位,你依旧会像孤魂野鬼一般,穿梭在别人的故事里,始终只能登临围墙,却不能进入城池成为故事中的一份子。这虽然是你的悲哀,但却也是别人可遇而不可求的机缘,一旦冲破,这天地间,注定有你的一席之地。”
我说:“我并不稀罕。”
神秘人愣声道:“不稀罕?”
我说:“我自会主宰我的一切,何须别人指引?我欲掌控这盏灯,并非是要依靠外物去达到目的,我只不过是想看一看它将会带我去何处?所谓体悟人间百态,沉浮红尘万丈,造就七级浮屠,不过是一张口一动舌的事,但弈棋者是否本身也不过是颗棋子?掌控者是否本身也不过是个可怜虫?我若逆流而上,在熔炉之中千锤百炼,虽然有朝一日或可抵达巅峰,但势必错过一些东西,倘若随波逐流,终有一日,那弈棋者以为可以掌控棋局,必然会在彼岸等我,那时,真相自会大白。”
神秘人这次竟然不再反驳,没有说话。
我说:“我以为归位需要泅渡黄泉,如今却已明白了一切。”
神秘人道:“哦?”
我说:“所谓壁障,实乃心魔作祟,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但我唯有杀你,或许才能归位。”
神秘人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我说:“世上有很多事,都值得试一试。”
神秘人道:“若你的剑有你的嘴厉害一半,我现在转身就走。”
我说:“只需三剑。”
神秘人揶揄道:“便是三百剑,你也碰不到我一根汗毛,更不要说杀我。”
我说:“你错了,我说的三剑,并不是三剑就能杀你。这三剑,是我以毕生功力,融合一生所学而发出的三剑,看似三剑,危险程度却远胜三百剑,你不死,我也会死在自己的剑下。”
神秘人冷笑一声,道:“那你可以去死了!”声落,他依旧没有转过身来,而是长袖一挥,反手一指。
那袍袖之中,是一只枯柴一般的手掌,此时他食中两指并拢,竟然发出一道肉眼可清晰可见的剑气,虽然相隔甚远,我却只觉得全身汗毛倒竖,我自认为心志坚韧无比,但此刻还是被这剑气所摄,就要忍不住全身颤栗。
这虽然只是他随意一剑,却已经超越了武学化境极致,因为武学化境极致的剑客,还无法发出如此一剑。不论是人所形成的气场,周身的元气,自然的变化,仿佛都随此剑而发。它起初是一道淡淡光芒,虚无缥缈,但破空而来时,一道普通的剑气,却如长龙吸水,不断壮大己身,隔不多时,便是瞧见这道剑气竟发出了一声龙吟,隐隐夹带着惊雷之声。
我眼睛一眯,手握剑柄,却并未拔剑。
这是剑气成型,无法再如适才一般用神秘尺子将其收容,唯有以力破之。
我紧握剑柄,快速拔剑,剑只拔了一半,忽然绿光乍现,鬼莲灯此时却发生了变故,那一直摇曳不定的火光陡然凛冽,莲花底座呼呼旋转,底座包裹住的骷髅头忽然张口一吸,竟将那剑气吸入了口中。
我并未停顿,未受外界干扰,长剑已然出鞘,人随剑走。我手中的剑也是剑气纵横,凝聚成一股,剑还未到,剑气却已先到。
神秘人连头也没回,长袖一挥,集结了我目前所能发出的最强剑意的剑气,却如一道激流突遇岩壁,四溅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