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强忍翻涌的血气,转过身来,但见此刻那黑衣服已和白衣人交手。黑衣服虽有尸毒,但前提是别人毫不防备之下才能轻易得手,此刻但见白衣人身体表面正有着一层淡淡的红色光晕,这是只有化境高手才能做到的真气外放,可以短时间内形成一具真气软甲。而白衣人也并非一般的化境高手,他的真气软甲都快要实质化了,说明他对真气和对“势”的掌控都已到了一个极限程度,比起那老农应该要高出半筹。
不过白衣人这样的真气软甲虽然可以保护自己,但却过于浪费内力,短时间还好,若不能取胜,时间一长,只怕就要落了下风。
经过观察,我发现这黑衣服和上次我“聚势化虚”时在山崖上遇见的那件黑衣服并不是一个人,他们虽然外表相似,但眼前这黑衣服若不是凭借尸毒,只怕还不是白衣人的对手,白衣人手里的大砍刀大开大合,攻守兼备,有时候刀走偏锋,刁钻古怪,进攻如斜风细雨,极其精深,不弱于任何一位刀法名家。不过当时那件黑衣服却在我“聚势化虚”的那种特殊的状态下依然让我感到棘手,可见那人要高出眼前的黑衣服太多,估计应该也是超出了化境极限,至于有没有成功“聚势化虚”,暂时还不可定论。
正在这时候,院落前的大雾里有脚步声传来,来者有两个人。
我盘坐在屋脊,并未移动,而是静观其变,此时我已身中剧毒,虽然暂时还可以勉力一战,但如果再强行战斗,只怕这剧毒将会彻底压制不住了。
待看清了走近的两人,我才略微松了口气。来者两人,一前一后走来,走在前面的是虺妮,她穿着一套迷彩作战服,却没有带枪,而是携带着一把奇形怪状的弓弩。后面的是一个扎了两条辫子,也穿着迷彩作战服,两手空空,一路上不时四处张望,不知道的人恐怕还以为她是在警惕四周,其实她是对什么事物都好奇,正是梦梦。从之前虺妮称她“杨小姐”看来,她应该是姓杨,不知道名字是不是叫梦梦,她的脚步虚浮,速度要慢一些。
她们的心情似乎并不算好,尤其是虺妮,沉着一张脸,不知道她追出去之后究竟遇见了什么?而杨梦梦怎么会和她一起回来?
虺妮一直都是谜一样的一个女人,至少,她那把奇形怪状的弓弩,我还没有看见她出过手,如果她上去相助白衣人,应该能够彻底扭转战局。
虺妮果然十分敏感,还在距离院落二三十米外,她已拉住杨梦梦,并嘱咐了她几句,而后她一个人像灵猴一般窜进院子。她人还在院子外,手中弓弩已经上弦,只听“咻”的一声,箭已在空中划了道弧线,落向院落中。只听“轰”的一声,那箭头似乎并不是普通的箭头,像是从外面扔了一颗手雷进来一般,在黑衣服屁股后面炸开。
武学境界高深处,普通手雷已伤及不了其性命,但也难免皮开肉绽,尤其是黑衣服的那件黑衣服被炸破了几个窟窿,竟然隐隐可以看见白花花的东西。
看到这东西,我不由恍然,这人果然不是前面遇见的那黑衣服,也不是幽冥护卫。他是个人,不过是穿了件衣服用来掩人耳目,其实他却躲在里面。他个子当然不大也绝不高,是个侏儒。
虺妮将弓弩背负起来,而后在口袋里掏出一块遥控器,她左手叉腰,右手拿着遥控器指着黑衣服和白衣人的鼻子咬牙切齿杀气腾腾地骂道:“老娘今天的心情很不好,识趣的立马滚蛋,否则别怪我引爆这里所有的炸药,送你们这群狗娘养的东西归西!”
黑衣服眼看已遮掩不住,既然已经露点,索性将衣服穿在身上,露出阵容。他果然是个侏儒,面容极其普通,却已显老态。他破口大骂:“小娘皮,你以为老子是吓大的啊,有种你引爆试试?”
虺妮道:“你若以为我没有那魄力,那你就错了。”她说得斩钉截铁,而且手指头一动,只见不远处的空地上轰然爆炸开来,震得地面直颤,显然是烈性炸药,而且分量足够,不是一两颗手雷能够比拟的。
“我戳!”侏儒吓了一跳,骂了一句,转身就走,临走时候,他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我朝他接竖了根中指。
这时候,虺妮又横了白衣人一眼,那意思很明显。
白衣人苦笑一声道:“妮妮,你连我的面子也不给?”
虺妮道:“妮妮是你叫的吗?若不是看在你二哥二嫂的份上,定不饶你!”
白衣人却并没有和她纠缠,而是问道:“阿森那小子呢?”
虺妮不说话,她的脸色却更沉。
白衣人似乎也真怕她做出什么过火的事来,叹了口气,而后才神情有些落寞地走了出去。
直到白衣人走远,虺妮才喘着粗气说道:“最好别有下次,否则你们家所剩的这几个人,只怕有头睡觉,无头起床!”
白衣人虽然走远了,但他的背影还是轻轻一颤,而后他加快脚步,消失在大雾中。
虺妮回来后,好像根本没有看见我,她在院子里,独自坐在磨盘上。
她在想事情,想得入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轻轻叹息道:“我就要走了。”
我没有说话,好像没有听到。
她也并没有抬起头来看我,她又说道:“这次走后,或许不会再见,你……你自己要小心一些。”说到后面,她才总算抬起头来看着我,我看不见她眼睛里的东西,因为我已先将脸别了回去。
她跳下磨盘,拍了拍衣服,她说:“再相见,或许,你不是你,我也已不是我。或许,你还是你,我依然还是我,但我们却已死去。所以无论如何,这都是我们最后一次说再见。再见,再不相见!”
我闭上眼睛,如老僧入定一般。
虺妮走了出去。
我一直没有说话,她也不再回头,我静静地看着她消失在大雾中。
这个女人和我接触的时间并不长,而且总是来去匆匆。但无论是她的出现还是离去,仿佛都是风轻云淡,就像是一阵风,一阵微风拂过,似乎很难留下太多痕迹。
但这微风,或许也只是表面,或许在那遥远的地方,它本也凛冽,它一路走来,或许也曾风云密布,大雨倾盆,甚至引发过海啸。所以这个像微风一样的女人,并不是像表面上那么委婉含蓄,而是有着许多秘密,或者是在她身上还有着未完成的使命。总之这样的女人,她若已决心离去,必然有非走不可的理由,绝没有人能够拦得住。
所以我仿佛变成了聋子,仿佛成了哑巴。
幸好这个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聋子和哑巴。杨梦梦本应该就是一个性格开朗,话很多的女人,这一点从第一次瞧见她的时候我就早已经知道。
她不但性格开朗,而且还很坚强,不但坚强,她还有许多男人都比不上的一面。
因为,短短十天时间,无论是谁,只要还是个人,即便有再好的药物,受了像她那样伤,本都应该还躺在床上。
可是她却已能行走。她和虺妮从外面走回来,步履虚浮,但她却咬着牙在坚持,因为她的四肢曾被人扭折过,她的肋骨曾折断四五根,可是她在十天内就已能坚持行走,她进了自己的房间,很久没有出来,直到虺妮离开后,她才又拉开房门,站在门口对我笑,笑声有说不出的欢快。
我依然静静地盘坐在屋脊上,还是没有说话。
杨梦梦已戴上了她亲手制作的面具,这还是白天,她需要这面具,她欢快地说道:“现在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所以你至少应该还有些问题想要问我。”
我说:“无论是什么问题,你都肯说?”
杨梦梦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无论什么问题我本都不应该瞒着你。”
我说:“我倒是有些好奇你究竟吃了什么东西,尽然这么快就已能下地走路。”
杨梦梦道:“你信不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灵丹妙药,只要好运就能吃到?”
我说:“我不信。”
杨梦梦道:“就知道你不信,可是我说的是实话,为什么这个世上肯听实话的人总是那么少呢?”
我转过脸来俯视着她,我冷冷说道:“合欢门有成千上万种药,可是并没有这种灵丹妙药。”
杨梦梦突然闭上了嘴,她垂下了头,过了良久她才说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了,你什么都知道了。”